和排著长队的疫苗帐篷不同,院长所在的帐篷裏只有他一人,展开的折叠桌放著一堆打印出来的资料,见女护士进来,他將夹起来的资料堆一把扔在地面。
“到底是怎麽回事?为什麽研究到现在还没有进展?!”
女护士捡起地上的纸,上面全是医学方面的专业术语,以及一些奇怪的透析影像。
“你应该清楚,研究不能急於求成,效果在你的身上很明显,应该满足。”女护士硬硬道。
“这已经是一个月前的成果了!我要看到这个月的!看我这张脸!”院长抓起脸颊,在脸上留下手印,“一点都不年轻,一点都没有生命力!你们这是干什麽吃的!我要的是什麽!是取之不尽的年轻生命!”
女护士对院长的癲狂习以为常,她放下研究资料,说道:“有一个新来的人类幸存者,他主动要加入誌愿者队伍,他很年轻,初步判断还未成年。”
“那就让他去。”院长一把坐回软椅,发疯一阵后累了,他就这麽將手放在脸上,挡著眼镜和眼镜。
“你问我做什麽?”
“我在询问你是否要调查他。”
“调查什麽?你现在有这个时间?”院长將面前的桌子踢翻,“我和你说过多少次,人类当中古怪的人多的是,做出什麽奇怪的事都不足为奇,他那麽想奉献就让他去啊!有了这个样本,实验给我加快进度!”
假如此刻俞简在这裏,一定会立刻行动將院长活著抓走,抓到医院强行开启任务。
他提防著监狱主,一点都没有其他监狱主奸诈狡猾的模样,反而像个还没断奶脾气易怒的巨婴。
“仅仅一个样本,无法確定实验准確性。”女护士回道。
院长抓狂,此刻,他深刻感受到和女护士之间有著沟通的天堑。
“给我滚出去,立刻、马上带著那些人回去!我给了你那麽大的权限,还让你自由处理他们的身体,可是你们给我的成果……”
“太差了啊……太差了。”
女护士的脖子九十度弯折,脑袋和肩膀碰撞,她用怪异的姿势盯著院长。
“近期,有东西出现,干扰我们的行动。长新镇的同伴受到死亡威胁。无法、確认、该生物的目的。”
“今早是吧?”想到两个突然死的幸存者,院长好点的心情又被破坏,“那就快点把它抓起来研究!”
“不理解、不理解。”
“不需要什麽都理解,它是我们的敌人,这就够了。”院长摆摆手,“算了,今晚我去解决,你赶紧带著那些人滚蛋,下个月底前我要看到最终效果!”
等女护士离开,院长才真正放开身子躺下。
他看著三十多岁,实际上已经年过九十了。
很久很久之前,院长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混子,他家裏有钱,亲戚有权。有当官的,有商业巨头,有私立学校的校长和重点医院院长……
凭借著关係,院长被送到大学读书,混吃等死拿到了医学院的毕业证。
再通过家裏人的安插,进入医院当了一名外科医生。
可院长哪裏有专业的知识,每次都靠从小锻炼的一张嘴皮子蒙混过关。
混是混不长久的,遇到没权没势的小老百姓还好,出了事,家裏大人能帮忙压下去。
不忙的时候,看病的人都被安排去另外的医生那裏看,他就是个闲散人士。
坏就坏在那天,一起的医生请假没来,就只有他值班,而恰好有个病人送来,必须马上进行手术,院长被推上手术台欲哭无泪。
他根本什麽都不会,只能看著病人被病痛折磨死亡。
如果死的这人是普通人就算了,可以花钱压下去,没想到死的是当地大官的儿子,对面严查下,院长受到处分开除,並且一辈子都不能进医院当医生。
后来,他就待在家裏,靠吃父母喝父母的度过了一段时间,好景不长,父母出事死亡,钱财被他用来赌博,没多久就挥霍一空。
走投无路,院长联係到以前一起游手好闲的同伙,跟他们做起传/销,靠著洗脑般的语言艺术,成功让一批人信了他们自创的宗教。
他告诉那些人们,人生在世一定要奉献,只有奉献,才能让生命得到升华,才能去往更高的灵魂棲息之地。
奉献,那人们能奉献什麽呢?
除了金钱,最值钱的,莫过於身体了。
假借奉献捐赠之名,院长割下手下信徒们的器官,暗地裏进行器官买卖。
信徒们是不会知道的,他们满怀热忱的奉献,实际上却成了院长赚钱的工具。
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,手裏有了一笔钱,院长便开始找途径將所做之事合法化。
他想办法开了一家疗养院,没错,就是这家——长新长乐精神康复中心。
利滚利,会让钱越来越多。越是有钱的人,越有赚钱的办法。
开了康复中心,院长又搭上了好几条线,他还接触到国外。
在外国,有不少人体收藏家喜欢收藏畸形的人体。给他牵线的是E市的某个收藏家,他格外喜欢收藏人的眼睛。
院长的康复中心裏,匯集了一些想赚大钱另辟蹊径,医术又不错的医生,这位收藏家很满意,一拍即合,给他们提供了优质的人源。
而他们……只要將他带来的女人,用最好的手术將眼睛取出。
收藏家对眼睛有一种病態的执著。
这个人也是真残忍,院长头一回看到將自己亲生女儿送过来挖眼睛的,代入自己,院长真觉得自己做不到。
好歹虎毒不食子呢。
那个小女孩也是,从小就被取出眼睛,真以为是天生失明的,在他们的康复中心配合治疗,还天真的想著恢复后出院,去见自己的爸爸妈妈。
可她不知道的是,她的爸爸对她没有一点感情,早就將她卖给院长。
她的妈妈曾是个旅行各地的摄影师,被囚禁后生下她,知道女儿被抱走取出眼珠,不堪重负后疯了,被收藏家所在屋子裏,接著制造孩童。
收藏家是这麽说的,他从来没见过这麽好看的眼睛,裏面蕴含著星球上的生机蓬勃,如果能拥有这一双眼睛,他就能拥有全世界。
而院长更不会告诉小女孩,她接受的根本不是什麽治疗,只是一些和外面对接合作的不明药物开发实验,她是实验体之一。
每每路过实验室,看到小女孩烂漫无邪的脸,院长不禁笑出声。
笑什麽呢,笑他是人类,而小女孩是地面的蚂蚁,被人类用火柴烧毁家园,还以为是天罚天灾降临。
因此,不告诉小女孩真相,算是院长仅剩的一点怜悯。
对螻蚁的怜悯。
院长很擅长表演,这也是为什麽小女孩这麽信任他,每次实验过后都要吵著来看他。
‘院长爷爷,小窗什麽时候能看得见吗?小窗想和爸爸妈妈一起出去玩!’小女孩每隔几天都要重复这个问题。
这时,院长就会用枯黄如白骨的手,摸摸她满是胶原蛋白的脸。
‘小窗,你要笑,不可以哭,就算打针再疼也不能哭,因为哭的小朋友没有人会喜欢,只有笑了,大家才会喜欢你,大家才会开心。’
‘这样小窗就能看得见,能见到爸爸妈妈了吗?’
‘当然,所以就算打针,你也要保持微笑。这样,其他生病的小朋友看到了,才不会害怕打针吃药。’要不然,其他实验体的哭闹很刺耳。
隔音墙壁能隔绝哭喊,可每次院长进实验室,都要听一遍实验体的叫声,好心情会被破坏光。
小窗是他的秘密武器。
院长的回答和小窗的问题半点关係没有,可只因为一句‘当然’,让小窗积极参与实验,每天保持笑容安慰其他小朋友。
‘小窗会让小朋友们不害怕的!’她这麽和院长约定。
殊不知,院长最想看的,就是小窗在痛苦时不得不保持乐观的表情了。
他多麽嫉妒啊。
人的一生如此短暂,对这颗星球来说,不过如同蜉蝣,朝生暮死。
回顾这一生,他精彩的时刻才刚刚展开,就要死了吗?
院长老了,九十多岁,半截身子入土,可是他不想死。
他有这麽大的产业,这麽多钱财还没挥霍完,人类的科技才开始起步,未来会有更多古人无法想象企及之物出现。
他还没来得及享受这些,就要死了吗?
他不想!
院长嫉妒著孩子,他们生活在一个很好的时代,享受著科技带来的便利,要什麽有什麽,和过去完全不同。
在记也记不清的眾多实验中,只有一个实验,他绝不会忘记。
那就是返老还童,延续寿命极限的实验。
院长睁眼。
不过……实在是没想到啊,末日前没有完成的实验,开发二三十年还没有半点进展的项目,竟然在末日短短一年就完成一大半。
末日?不!这裏就是天堂!
想到那个杀死幸存者的未知人物,院长迅速起身。
他不会让任何人破坏自己的计划!
……
医院临时营地。
长新镇的居民们打好第二次的疫苗,陆陆续续回食堂吃饭。
院长从帐篷出来,坐上第一辆马车,医院队伍整装待发,赶回医院。
女护士就坐在他的对面。
“院长先生,不是要、清理、吗?”她不带任何感情的问道,“为什麽不留,下来?”
“把它引到医院就行。”院长回道。
“只要把它引到医院,剩下的一切都交给我,我会让它死无葬身之地。”
“你在害怕?为什麽?你怕死。”
被戳中痛点,院长阴森森道:“少废话!一码归一码,这次出来的演讲满足了你的好奇心,给我好好做事,除掉它对你我都好。”
“为什麽?可以?做到?不用控制?让人类?死心塌地?”
院长嗤笑,“你这辈子估计都理解不了感情这个东西。”
女护士没有生气,和之前一样,她九十度歪头,“院长先生?你理解吗?”
“你他妈的给我闭嘴!”
“后车的誌愿者。”女护士道,“年轻的誌愿者,他很奇怪,非常主动,为什麽会奉献?院长先生,去看看。他有异能,很强。我不理解。”
“我说了他妈的给我闭嘴!你耳朵听不见是吗?!一个蠢货罢了,这种人我见得多了,有什麽好看的?以前高官达人求著我奉献自己的多的是!”
“我不是他妈的。”
“……”
院长看著女护士死人一样的脸,终是忍住杀人的欲望。
等实验成功,实验成功……
……
马车行驶半小时后停下,开门的是女护士本人,马车门外,便是黑灰色了无生气的建筑群。
誌愿者们沉默的下车,俞简是最后下来的。
如任务机制所说,由於监狱主的精神异能过於强大,所有‘联网’功能均不能实现,俞简自然也没收到任务开始的消息。
这是个坏消息。
俞简不知道机制判定的范围,说不定十分鍾前就已发布。因为没有时间显示,他得更加谨慎迅速的完成任务才行,万一拖拖拉拉就差十分鍾完成……
哭都来不及。
“俞简。”女护士將俞简的名字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念出,“跟我来。”
“护士姐姐,院长呢?”俞简东看西看,不像来做实验的,反倒像是来郊游的小朋友。
“你找院长?做什麽?”
“从进入长新镇开始,我就听那裏的居民听说过院长的各种丰功伟绩,想著他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,特別想和他见上一面。”
俞简又开始表达自己对院长的尊敬仰慕之情。
女护士听得很耐心,等俞简洋洋洒洒说完几百字的小作文,她回了四个字:“无法理解。”
俞简和她並排走,每次走都要少迈半步,通过这个差距,他仔仔细细观察了女护士头发盘起的后颈。
死人白的脖子上,红点红的新鲜。
之前他觉得女护士是院长的下属,可这麽一段路下来,俞简发现异常。
这个女护士並不尊重院长,没有敬畏之意,回答俞简的问题更像是公事公办。
不过……
俞简能想到让话题延续的办法。
“护士姐姐,为什麽无法理解?你一直跟在院长的身边,不应该比我更了解他的伟大吗?”
女护士闭紧嘴巴,就是不说话。
“那要不这样,护士姐姐。”確认护士脖子的红点,俞简追上去並排前行,甚至隱约有超过她的势头,这让女护士脚步加快。
“院长现在在哪裏?让我去见一面吧!只要见一面,我的一生就圆满了!”
女护士:“……”
“……行,护士姐姐,那我能问一问实验主要是做什麽吗?反正我到时候会接触到,你提前和我说一声,让我有个心理准备。”
话真多。
问题也真多。
末日以来,女护士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类。
“实验就是实验。”
“比如?”
“到实验室你就知道了,提前说和提前不说都一样。”
女护士回答的滴水不漏,俞简能感觉到她对自己很警惕。
“那不如这样吧。”俞简一顿,“护士姐姐,你不是不理解我为什麽这麽崇拜院长吗?我告诉你我的理由,你也和我解释一下,这算是情报交换。”
他的最终目的不是从女护士这裏套话,看她说话的样子,也知道这个人口风很紧。
俞简想的是,这裏是监狱本体,在裏面所有人的所作所为都能被监狱主院长感知。
因此,他们现在的对话十有八/九被院长听到,他不把自己喊过去……说不过去啊。
女护士肯定觉得俞简不对劲,她作为院长这边的人,难道就没有告知院长过?再加上他表现这麽明显,如果这样院长都不来,说明他就不是个聪明人。
那俞简还等著干嘛?直接找机会把他干掉!
遗憾的是,院长真没找来,女护士也缄口不言,她熟门熟路的在各走廊间穿梭,没过一会便辗转到地下室的入口。
怪了,修身的护士服下,偏偏穿著双平底鞋。
俞简在计算著直接干掉院长的可能性,打算等下楼后找机会脱身。
他继续观察楼梯下的地下空间。
这座医院的的確確是监狱。
从大厅开始,所有的灯都开著,还有空调运作,走下地下室,凉意更甚。
俞简特別好奇这些电力是从哪裏来的,医院裏又没有发电装置,总不能是因为监狱特殊属性才有吧?
那他之前没解锁雷啸监狱,其他地方不也不能使用电吗?
其实这个问题,俞简在前两座监狱就想到了,只是没来得及问。
任务机制和係统都不在,怕这次出去又要忘记了。
刹那间,俞简灵光一闪,想到一个很有可能的来源!
这座监狱的电力……该不会连著他的雷啸监狱吧?!
所以……
这个院长还偷电?!!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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