末日第四年。
在度过三个严冬和三个酷暑后,十三号监狱裏的人们已经逐渐適应了末日的气候，对付起突变的天气更是得心应手。
在这一年，张富德教授对可食用蔬菜的研究有了重大突破,除了水稻，他们可以吃到青菜、土豆、番茄三种蔬菜。
再加上卫玄扬的冰係异能,基本的生活需求得到保障。
有了可不断生产的食物，大家也不用著急出门寻找物资了,但一直待在监狱並不是好事，外面的形势依旧严峻,很多人因为吃不上食物而饿死,人类这个族群正面临灭顶之灾。
十三号监狱內部。
炎热的夏天过去，九月份，第四年初。
谢雨扛著锄头耕地，热的直擦汗水。
开垦半天,她累的坐在地上，使劲拿扇子扇风，但开口却是：“我好想吃肉啊。”
曹纪云手裏也拿著农作工具,对谢雨的话深表同感。
“末日太遭罪了，天天只能吃蔬菜,而且还只有那麽几种，遥想我以前,每天都吃鲍鱼海参的。我曹纪云就没受过这种委屈！”
“嘖嘖嘖，万恶的有钱人。”谢雨羡慕嫉妒，“我也好想吃鲍鱼海参啊。”
“行了两位,都別想了,能有吃的就不错了,还想要什麽自行车？”孙丰年拿著一桶水过来,噔一声放在地面。
“玄扬异能新融化的水，要喝就喝吧。”
末日后的水资源携带毒素，常人无法食用，而其实异能者的水，也携带著不正常的能量，只有在释放时选择一阶的水准，变出的水才勉强能让普通人吃。
卫玄扬对异能的掌控比较好，制造的冰异能只含有一点能量，连一阶的水准都达不到，而这一点能量，却又能恰好保证冰不被末日的空气汙染。
——当然，他本人的水准是有三阶的。
按照张富德教授的话来说，其实生活在末日裏的人，身上或多或少都携带了点病毒，不然无法在有特殊能量的空气生存。
经过漫长的研究，他得出一个发现。
所谓的丧尸病毒並不是病毒，而是某种促使生物进化的物质，但当代很多人的身体素质不行，非但没能接受进化，连成功融合物质都没做到，转瞬便成为只有本能的丧尸。
而所谓没有异能的普通人，也是扛过物质改造的，可以自由呼吸空气，而不被这个变革的世界摧毁。
所以说，能活下来成为幸存者，已经是天大的幸运。
‘要是能有更多的研究工具就好了。’张富德时常这麽感叹。
研究室只有他一名研究者，没有人和他一起研究，很多想做的探索都无法完成。
大家都知道末日生活不易，这世道，能活下来的研究员又有多少呢？
能保持十三号监狱生活水准的基地，又有多少呢？
不用猜都知道。
“谢了丰年。”田地裏，曹纪云往自己的碗舀了一勺水，吨吨吨喝下，“嘖，爽啊。对了丰年，玄扬那小子呢？怎麽人又不见了，是不是在偷懒？”
孙丰年想了想，乐嗬道：“这怎麽能说是偷懒呢？这分明是在造福咱们这些小老百姓，生产不可再生的资源啊。”
谢雨也凑过来喝水。刚融化的水带著一丝冰凉，不多不少刚刚好，非常解渴。
喝了一口，她感慨：“我好想念肥宅快乐水。”
曹纪云跟道：“我也想念。我还想念82年的拉菲。”
谢雨：？
“我拒绝和有钱人说话。”
“別啊小雨，82年的拉菲怎麽了？82年的拉菲放在末日照样不值钱。”曹纪云立即说道。
“只要是食物，它就值钱。”
“……”
说得好，无法反驳。
孙丰年看著嘮嗑的两人，也席地而坐，完全不管脏脏的黄土地面。“哎，这秋天到十一月就又要过了，难啊。”
冬天和夏天越来越长，可供人们活动的时间越来越短，没有稳定的庇护所，在外流浪的幸存者过得相当艰难。
十三号监狱偏僻，但也不並不是没人找来。
去年过了寒冬，就有一小队衣衫襤褸的人找来，祈求他们收留。
都是同胞，怎麽忍心让他们流浪？都到跟前了，总不能赶走吧？
於是他们在监狱外搭了几个帐篷，供幸存者休息，等观察几天，確认无人感染丧尸病毒后，再將他们放到监狱。
没想到啊，当天晚上，就有人企图翻越防护网，溜进监狱，將原住民杀死。
事情败露，这群人还在门外抗议，吵得眾人睡不著觉，丑陋嘴脸淋漓尽致。
是一向心软的汪秦，將他们赶出大山，摧毁他们做的標记，跟著他们，送到千裏之外。
汪秦还是善良的汪秦，可是他也学会了残忍和冷酷。
他同样同情这些人，可是他也知道，如果在这裏心慈手软，最后死的只有自己，以及同伴。
为了保护同伴，汪秦要强大起来，要为他们遮风避雨，为他们挡去灾祸。
这事只是一个小插曲，后来也没有其他人找上来，大家安稳度过第三年的下半年。
“难，能不难吗？天太冷和太热都不適合种菜，咱们只能扩大种地面积了。”曹纪云叉腰，看著刚刚撒下去的种子，难得忧心忡忡，“看来得找点材料，在外面多圈一层地了。”
谢雨喝著水，使劲点头。
晚饭，大家围坐成一桌，对餐桌的食物发自內心感激。
吃著吃著，汪秦突然宣布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——他要出一趟远门。
“……这件事情我已经考虑一个夏天了。”他说道。
末日整整三年过去，汪秦也从稚气未脱的大学生，成长为一个领导风范十足的成年人。
如果世界没有末日，他今年应该大学毕业去找工作了。
“一直待在监狱其实也很好，这裏很安全。被丧尸的M市、L市，被菌株占据的H市，都没有往监狱发展的打算，丧尸似乎也被其他地方吸引。”
看著沉稳说话的汪秦，周诗霖放下筷子。
“那为什麽呢？”她问道，“为什麽一定要出去呢？小秦，外面很危险，我们不想看到任何人出意外，包括你。”
汪秦笑了笑，他的笑裏藏著太多东西，並非一眼就能看透。
“谢谢你，诗霖。”汪队长回道。
“但是我想去。继续待在这裏，我们是很安全，可是在这外面，还有很多人在受苦。
如今我们可以种植蔬菜，不仅生活的基本保障没问题，还在往外扩展领地，开发新的种植区域，可以说已经解决了最基础的生存问题。”
“我一直在想，如果我们不去管外面，那是不是人类会走向灭亡，或许会，或许不会吧……可是有一点我是知道的。如果我们待在原地，总有一天，监狱的大家都会死亡，从此人类的薪火无人传承。”
汪秦的能力接近五阶，经过一年坚持不懈的锻炼，他可以在几十公裏远的地方，瞬间移动回监狱。
在保护同伴的基础上，他想去做些什麽，比如拯救苦难中的人们。
去拯救那些善良的、走投无路的人们。
如果不去做些什麽，而是待在监狱无所事事，汪秦只会觉得自己在虚度人生。
他的这份能力，一定要用在什麽地方才行，否则心裏的愧疚感不会散去。
而汪秦说的话，也回荡在同伴们的心底。
张富德率先开口：“孩子，想去就去吧，去给末日带来更多希望。”
汪秦神色微动。
作为长辈，张富德总是宽容慈爱的，他会讚成孩子们的一切想法，並加以引导。
“这个末日需要希望，而孩子们。”张富德的声音苍老不已，“你们就是那星星点点的微小希望。只要我们聚集在一起，一定可以成为一束光。”
张富德望向汪秦，眼眸清亮，“去吧，小秦。但是记住，一定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。”
汪秦站起，神情激动，“谢谢你，张教授……”
这次行动，大家都想报名和他一起，但汪秦却一一拒绝。
他是害怕的。
他不想承担同伴死亡的风险。
冒险的事就交给他一人，大家就好好在监狱裏生活吧。
自从上次去L市差点失去孙丰年，这份害怕失去的情感，久久盘踞汪秦內心，如阴影隨行，不曾离去。
外出的地点还是隨机决定，用飞鏢投向地图，上面显示的是E市。
E市，是一个海边城镇，位置在M市的东边，末日前也算是个著名的旅游场地。
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被M市的尸潮吞没。
正好，这次出门打探一下丧尸的占领情况。
出发当天，九号却拦在汪秦车前，一脸固执的要跟过去。
“我以前就住在E市的，对那裏很熟悉。”一开始，九号就自爆信息，“汪老大，你带我过去，我能派上用处。”
汪秦果断拒绝。
他不可能让同伴去冒险。
前路未知，各种强大的变异丧尸和狡猾的人类都可能出现，九号还是个孩子，就更不能让他去了。
不拒绝还好，一拒绝，九号直接坐在车头，死活不肯下去。
这可吸引了农作的谢雨等人围观。
“哎，要不让他去吧。”曹纪云看不下去，“小秦，你又不是不知道九号弟弟的性格，现在拒绝他，指不定晚上给你溜出监狱，悄悄追著你去，那就完了。”
九号使劲点头，更捣蒜似的。
“汪老大，带我去吧，我只会待在车裏，不会胡乱行动。”
他一直不肯透露自己的年龄，倒是今年过了九月二号，迎来末日的第四年，九号突然对大家宣布，说他十三岁了。
正好应对十三号监狱的十三。
大家高高兴兴的给他庆祝生日。
十三四岁，那本来是小孩窜个子的年龄，可九号瘦瘦巴巴的，只吃蔬菜没有肉，哪能长个子，现在也才一米五不到，十足的小矮子。
变异动物不好捉，生物普遍大进化，三年过去了，最低的也有五六阶，即使杀死，光靠周诗霖的治愈异能，也未必能消除它们身上过强的能量。
吃了必死好吧。
瞧这孩子瘦唧唧的，比外头的变异猴子还弱，汪秦不希望他还没长大就早早夭折。
“我已经长大了，不是小孩了。”九号还强调。
谢雨插嘴：“小秦，要不就让九号弟弟去吧，反正你一个人我们都不放心，九号弟弟的封印异能能制止异能者——我是说，普通人和丧尸对你构不成威胁，但难免有异能者趁虚而入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汪秦不想冒险。
九号还是不肯下车，还扬言，汪秦不让他去，他就晚上悄悄溜走。
最后，汪队长拗不过这小孩，答应让他一起。
九号是个很省心的孩子，也最听汪秦的话，不会乱跑，只要两人待在一起，绝不会给外人可趁之机。
见汪秦答应，九号嗖一下钻入汽车。
“汪老大你放心！我绝对不会死——唔！”
他的嘴巴被孙丰年一把捂住，老孙发愁：“弟啊，求求你別立死亡fg，你这一立还得了？小秦马上把你踹下车。”
一边的谢雨和曹纪云疯狂讚同。
九号闭上了他的小嘴巴。
於是，这场只有两人的探索，正式开始。
E市在十三号监狱的东南方，为了绕开被丧尸占领的M市，汪秦花费数倍以上的时间。
和他预料的一样，因为末日，外面的世界惨不忍睹。
人类用了几十年时间建立的现代化城镇，在短短几年间被摧毁殆尽。
墨绿的植物挤破柏油路，在裂缝裏肆意狂欢，钢筋铁骨的高楼大厦，成了各种变异虫子的老巢，要是汽车行驶慢点，指不定被某个不知名虫子的毒液击中，融化的渣渣都不剩。
不愧是末日。
九号和监狱的人们相处两年，该知道的都知道了，沟通起来毫无障碍。
提到E市，他不自觉的便说起过往。
“E市其实很不好的。”他一开口就这麽说。
九号满脸低落，就是不看，也能从语气裏感受到他的难过。
汪秦捏住方向盘，紧绷身体。
“九号弟弟，如果感觉不舒服，就不用说了，好好睡一觉吧，到了目的地我来喊你。”
九号甩甩小脑袋，像只甩水的小狗。
“我没事，我也不难过了。E市那边很可怕的，每天都有外国佬过来，他们会把小孩带走。”
汪秦一顿。
带……小孩走？这是什麽意思？
等等，该不会是——
“我爸爸妈妈都不喜欢我，因为我是累赘，不能给他们挣钱，所以只能打我，这样他们才能开心。”
光是听著，汪秦便感到窒息。
什麽叫做不能挣钱？他还是个孩子啊！既然觉得是累赘，一开始又为什麽要生下来呢？既然有了孩子，难道不该让他感受世界的美好，给他幸福的生活吗？
“九号弟弟……”
“我没事的汪老大，我已经不难过了。”九号双手撑在座位，他晃悠身体，好像真的很精神。
“我以前也觉得我好倒霉啊，我也想被爸爸妈妈喜欢。可是还有很多孩子和我一样，他们早就被爸爸妈妈卖掉挣钱了。”
年龄增加，九号也能更好的表达想法。
“而且。”他低著头，汪秦看不见是什麽表情，“而且，比起我的朋友们，我真的很幸运了。”
九号的朋友。
那是在巴东基地裏死去的孩子们。
后来，汪秦等人带著他，在秦风和马佳艺墓碑那边，一个一个为朋友立起墓碑。
那似乎是他们曾经活在这个世界的唯一证据。
汪秦听著九号的描述，心裏一阵揪痛。
“九号弟弟，你要这麽想。”组织了成千上万句话，汪秦终於说道，“是还有很多人在受苦受难，可是九号弟弟，你不能因此忽视自己的痛苦。”
每个人都有不愿提及的过往，难道就因为还有人比他们过得更加淒苦，就要嘲笑人们的自我独白和发泄，说他们是无病呻吟吗？
不是的。
汪秦不想做那样的人，也不会做那样的人。
人人都会悲伤，这份感情或许无法共通，但汪秦想试著了解。
就比如现在。
他希望九号可以过得快乐，不要再被阴影束缚。
九号用手肘擦了擦眼睛，大概是在擦眼泪吧，他吸吸鼻涕，很快便控制好情绪。
“谢谢你汪老大，我没事的，我现在已经很好了！”
“……好的。”
九号接著往下讲：“那边的大人都是这样的，我也是听一个婆婆说的，要是没有钱，就可以把小孩送给外国佬换钱。不过他们都是偷偷的，谁也没有发现。”
“我爸爸妈妈带我去H市，就是要接头。”
E市和H市可不远，特意跑这麽远，去陌生的城市接头卖小孩，这些人真警惕。
“但是后来，我遇到了我的朋友们，也遇到了汪老大你们，我觉得很幸福，所以没关係了。”
九号如此说道。
“还有，你们还带我去游乐园玩了，我很满足了。”
游乐园，还是去L市那次。
那算是游玩吗？只是去废墟走了一圈。
只是这样就心满意足，汪秦反而会难过。
他还只是个孩子，还是个没有感受到世界美好的孩子。
“没关係的，九号弟弟。我们以后还会去更好玩的地方，还要带你和三号妹妹一起。”
大家一起游乐园裏玩。
汪秦坚信，只要等待，这一天一定会到来。
九号扬起一个孩童该有的纯真微笑。
“谢谢你！汪老大！”
汽车驶向E市，按照地图指示，他们应该就快到了，前方出现一个小镇的虚影。
只要穿过那个镇子，似乎就是E市范围。
汪秦放缓车速，打算去镇子裏找找物资和幸存者。
突然！从天而降数个白影，对汽车展开猛烈攻击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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