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决定只和汪秦个人有关,他不打算牵连九号。
在和丁园园说完想法后，汪秦就回头道：“九号弟弟，我先送你回去吧。”
来到E市这边后,他发现这裏有可以建立稳固空间点的地方。十三号监狱也是一个稳固空间点，两者建立联係,汪秦可以直接送九号回去。
对此，九号深深不解：“我可以派上用处,汪老大不要让我回去。”
瞧瞧，小孩的倔脾气来了。
丁园园看看汪秦,又看看九号,噗嗤一声笑了。
“你俩著什麽急啊，我去就好了，你们可是我的救命恩人，怎麽能牵连你们。再说了,我有异能，那群人是不可能找到我的。”
说完，好像生怕汪秦和九号跟著她,丁园园立刻展示了自己的异能，藏起身形。
此后便消失不见。
汪秦陷入长久沉默。
难道要按丁园园说的,现在离开，不去管她？
停靠在海岸边的那艘轮船,真有那麽简单吗？
或许是思考的时间久了，九号忍不住出声喊道：“汪老大？我们要去的吗？”
汪秦回神。
“还是去看看吧。”
九号眼睛一亮。
“九号弟弟，我先把你送回去。”
九号眼睛的光灭了。
汪秦目前又陷入一个奇怪的思维漩涡。
九号是不会贸然行动的,即使要求跟著自己,也无非是担心他一个人遇到困难不好周转。
但汪秦也有自己的理由,比起自己受伤,他更担心九号出现问题。
最后，九号还是乖乖听了汪秦的话，被他送回十三号监狱。
悄悄的送回，悄悄的离开，正值夜晚，谁也没有发现。
把该做完的事情做完，汪秦按照丁园园的描述，逐步走向位於海边的E市。
在眾多丧尸横行的城市中，这座E市便稍显安静了。
汪秦沿街道的房屋墙壁行动，这麽谨慎的走了几条街道，並未发现活人。
活人没见到，死相淒惨的尸体见到不少，还都是被植物杀死的。
看过之后，汪秦確定了，这些人绝对不是船上的幸存者所杀。
这种死法，在H市和L市都有，船上的幸存者怎麽可能跨越这麽长的距离去那几个城市？
在聊天中，丁园园將他们遇到船员的全部经过简略讲述。
这些船员来到这裏也没多长时间，顶多一两个月。他们常年在海上漂流，靠打捞过往漂泊船只为生。
按照船员们的说法，大海上有很多飘荡的游轮，这些轮船上的人全灭，变成丧尸游荡，但底下的物资却有很多。
他们一边漂流，一边寻找可以登陆的地方，终於抵达E市海岸。
既然一直在海上游荡，又哪裏来的时间，穿梭到H市和L市，用同样的手法杀人呢？
船员从头到尾都在说谎，仅仅是为了欺骗丁园园等人，將他们做成美味的食物。
至於那几天他们住在船上的伙食……不出汪秦所料，吃的也一定是人肉。
顺利越过E市，他来到海滩边。
海滩並不昏暗，相反，有好些船员下来，点燃篝火，扎帐篷烧烤吃肉。
肉散发出诱人的香味。
在那刻，汪秦犹豫了一下。
他看到了，围绕著篝火的人们，实在是在普通不过的人。他们有老人和孩子，甚至还有孕妇。
这些人是船上的船员，也是在普通不过的人民，可如今他们手裏拿著的，却是同胞的肉。
那他们到底有没有错？在严苛的，没有食物的环境下，是否应该对人们的標准放低？要知道在饥荒的古代，易子而食可是常事，也只是人们为了活下去的无奈之举。
汪秦犹豫了。
他会去找丁园园，也会救出她的朋友，可在这之后呢？这些人要怎麽办？
这绝对是一件很纠结的事。
一方面，这些人吃过人了，且和丁园园等人是血海深仇。
另一方面，这群人裏不只是杀人的成年人，还有很多一般人。要是汪秦把主心骨都杀了，这群老弱病残该如何？
有些问题，在末日裏永远无法得出正確答案。
汪秦顿了顿，还是打算先救出被困的人们。
从来到海滩开始，他就没看到丁园园，两人离开的时间相隔不远，没看到她只有两种可能，一种是她顺利隱身进去了，另一种是她被抓住。
不管是哪种，先去游轮裏再说。
汪秦计算著自己和游轮的距离，测试能否一次性传送到偏僻的角落。
在他做出决定后，海滩边有一个突然的变化出现，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。
大量植物从傻子底下冒出，对坐在篝火边谈天说地的人们出手。
一个，两个，三个……
在大人被植物杀死后，接著就轮到小孩和老人，以及所有手无缚鸡之力的人。
“——住手。”汪秦没忍住出声。
攻击的植物当即停止。
在一眾尸体中央，汪秦见到了两年前遇到的少年，木华。
相较於心灵和相貌不断增长的自己，这个少年的模样几乎没有变化，还是十七八岁的样子，光是这点，就足以让人心生警惕。
但值得庆幸的事，在汪秦阻止后，木华停止了残杀，留下了手底下的小孩。
汪秦追去，眼睁睁看著孩子倒地。
“他只是睡著了。”木华说道。
少年的语气一如既往温和，不会让人产生任何不適，“船裏的人们也正在休息。”
汪秦捏紧拳头，又松开，他心情复杂。“E市裏那些人……都是你杀的吗？”
“是的。”
他很大方的承认了。
汪秦深吸一口气，又问道：“那L市和H市的人，也全是你杀的？”
“是的。”
都说真诚的人无懈可击，汪秦也遇到了这个问题。
木华干脆的承认，不让他人有一丝可乘之机。
“你是想把孩子也杀死吗？”汪秦接著说道。
“是的。”
“可是他还小，只是个小孩，或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人肉，大人也只是想让他活下来……”
汪秦眼中抱著一丝挣扎和痛苦。
“那麽，你想怎麽做呢，小秦。”
汪秦一怔。
说了这麽多，可他依然很难摸清楚自己內心真正的想法。
要保护孩子吗？可是孩子吃了那麽多人，说不定连丁园园的同伴都吃下去了。
杀死了主导吃人肉的罪魁祸首，这些人便无人照顾，届时汪秦会舍得拋弃他们吗？可是带著他们一起，丁园园等人岂不是会无比悲痛？
汪秦知道，他得不出正確的答案。
就在他迷茫之时，木华缓缓道：
“人类都是有罪的。”
汪秦抬头。
木华却没有看他，只是低头望著倒在地面的孩子，小孩神態安详，似乎是在做一个美梦。
而木华，就这样望著他，眼中带著自然的青翠的神秘，也带著难以理解的怜惜和愧疚。
……不，等等。
真的，是在做梦吗？
汪秦冲过去，跪倒在地试探小孩的鼻息。
没有。
什麽都没有。
他抱起孩子。
小孩的身体僵硬，全身冰冷，鲜活的生命早就逝去。
他並不是睡著，只是如睡梦般死去了。
“不……”汪秦抱著孩子，有些难以置信，“……这不对。”
“包括你，小秦。”木华说道，“也包括我。”
“不是这样的……”汪秦放下孩子，摇摇晃晃站起。
木华却蹲下了，他將手放在孩子的眼睛上方，只是轻轻一挥，小孩的身体便如灰尘飞散，再也无法捕捉。
“你见过吗，小秦。”他比汪秦要平静的多，“一个孩子，为了解馋，偷偷溜到船舱的厨房裏，剁下还活著的受害者的手指，直接塞到嘴裏咀嚼。”
这番描述让汪秦作呕。
即便如此，他还是强撑著说道：“因为现在是末日，末日改变了环境，人们迫不得已才变成如此。”
“真的是这样吗？”木华盯著他的眼睛，这份视线太过强烈，汪秦难以承受。
“在末日之前，人类就过得幸福了吗？小秦，你难道就没有恨过吗？恨为什麽自己的父母在人祸中去世，恨自己为什麽会长成这样的性格，嫉妒著他人的才华和人缘——”
“不要再说了！”
汪秦打断，他看著木华，这个少年不再是过去被流氓欺负的可怜人，而是一个肆意窥探人心摧垮心理防线的恶魔。
“每个人都有自己生存的意义，你不能隨意的否定他人。按照你的说法，难道就要让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去死吗？”
木华静静的看著他，汪秦看起来快要哭了，他是个不擅长和人吵架的善良的人。
不说话，就代表著默认。
本该是件异想天开的事，可是隱隱约约的，汪秦有种预感，木华可以实现这个宏大的理想。
“人类，只是宇宙万千种族中的尘埃罢了，生命本来没有意义，大家都是时间长河中的一粒沙子，没有什麽可骄傲，可自豪的。”
汪秦不知道木华在说什麽，他也不想知道。
他不想去思考大道理，他只是一个想保护朋友亲人的普通人。
“……请你离开。求求你了。”
木华真的不再说话了，他转身离去，来的悄无声息，去的也悄无声息。
等汪秦回神，沙滩上只有死了一地的尸体。
他是知道的，硬要打起来，自己的实力和木华天壤之別，根本打不过他。
孩子和老人倒了一地，他们再也醒不过来了。
汪秦有点想哭。
这些人在食用人类，是罪大恶极的，可是为什麽呢？前一秒看到孩子在沙滩快乐的奔跑，老人坐在一起嘮嗑，后一秒看到他们死亡，汪秦还是会觉得难过。
最后，他还是一声不吭的潜入游轮。
轮船內的情况和沙滩一样，所有人都倒下了，汪秦去探了探鼻息，观察一下身体情况，竟发现他们都还活著！
木华是只来得及杀死沙滩上的人吗？
“小秦？！”一道惊讶的声音从身后响起，丁园园解除隱身异能，焦急跑来，“小秦，你怎麽来了，不是说了这裏很危险吗？对了，我刚刚潜入轮船，这船上的船员都晕了过去，不会是你做的吧？”
汪秦摇摇头。
“不是啊……那奇怪了，难道是谁异能爆发了？”丁园园郁闷。
“算了不管了，我去找方姐姐他们了，小秦你既然来了，要不和我一起？反正现在大家都睡著了，不太危险。”
是不太危险，可谁知道他们什麽时候醒来？
汪秦还是和丁园园一起去了。
现状比他们想象的淒惨。
厨房在最底层，关押人质的牢房也在最底层，他们才踩著楼梯下去，还没抵达呢，就闻到一股难闻的臭味。
像是发臭的死鱼，直接醃入味了。
厨房没有门，大刺刺的敞开，地面放著几个铁桶，裏面是处理掉不能吃的人体组织。
还在咕嚕咕嚕冒著泡泡。
厨房裏，许多被切掉胳膊和腿的人还活著，奄奄一息。
在裏面，丁园园看到好些同伴，她眼眶通红。
那一刹那，汪秦代入了自己。
如果哪一天，他的同伴也遭到如此对待，他还能保持冷静吗？还会对船上的老人孩子抱有仁慈之心吗？
明明只是一个假设，但想著想著，屠宰的画面刻在汪秦脑海，成了他不可磨灭的阴影。
“我！”汪秦浑身颤抖，“我去找我朋友过来，她有治愈异能！”
多亏了稳定传送点，他顺利移动回监狱，把还在跟张富德研究的周诗霖带到轮船。
治愈的光照亮了血色厨房，可数秒过后，周诗霖面色苍白，双手无力垂下。
“抱歉，小秦，还有园园……”
“他们受的伤太严重了，失血过多，伤口无法愈合，体內缺少了太多器官，以我现在的能力还无法再生。”
但其实这是大家都能遇见的结局，没有人会怪周诗霖。
“没事的，谢谢你诗霖姐。”
丁园园报以微笑。
看著邻家小妹妹一般的丁园园，周诗霖似乎也透过她看到了谁。
可隨即，丁园园果断了结同伴的手段，让她清醒。
终究是不同的。
丁园园不想让朋友们痛苦，快速做出了断，这也是所有同伴的愿望。
她拿著匕首，一个一个刺进身体，到最后已经麻木。
汪秦都不免为之震撼。
如果哪天同伴身受重伤，他也能这麽果断吗？还是只能抱著朋友，看他在怀裏无力的逝去，等待奇跡发生？
亲手杀死无法拯救的伙伴，丁园园默不作声的把倒掛的他们放在地上，盖上长布。
一会要下船埋葬。
“好了，我们快点去找其他人吧。”丁园园故作轻松的松了口气，“小秦，要不你先把诗霖姐送回去吧，这裏画面挺可怕的。”
周诗霖严词拒绝：“带我一起去吧，万一正好有人受伤呢？当然了，没人受伤是最好的，只是以防万一。”
都这麽说了，再推脱就显得矫情，还是救人要紧。
丁园园爽快答应，三人往牢房走去。
幸好，这次奇跡出现了。
牢房裏困著丁园园心心念念的方一乐方姐姐，还有另外一个队伍的闻封大哥。
他们两个是异能者，船內的人们会等养肥后最后食用。
除了他们两个，另外的牢房裏也关著十多个队员，这几乎是他们最后的成员了。
周诗霖为眾人检查，並治愈了大家身上的小伤口——为了避免人质逃跑，这边的船员会挑断脚筋，或者折断双腿。
这次周诗霖来的千钧一发，把大家都治好了。
所以才说是奇跡。
大家小心翼翼的出去，这一路上遇到许多昏迷的船员，丁园园的朋友们身形激动，恨不得冲过去將他们了结。
然后——他们真的这麽做了。
丁园园没有阻拦，以前身为警察的方一乐也没有阻拦，作为军人的闻封也没有阻拦。
这些船员都是青年壮年男子，大家杀起来没有负罪感。
也没什麽正义，他们最重要的目的是复仇。
以及，再让这些人待在船上，会有更多受害者出现。
汪秦在队伍末尾殿后，他无法评价眾人的行为，只能任由他们杀人。
这就是末日。
你能说这些人是坏人吗？不能。他们在末日前也都是普通人，可是平白无故的，同伴被杀，还被做成佳肴，硬生生的塞到他们嘴裏。
一路走到甲板，一路也就杀了多少人。
或许是异能的时效过了，上层的异能者们逐渐清醒。发现入侵者，他们团结一气准备战斗，並扬言要將队伍裏细皮嫩肉的女孩先吃掉。
汪秦挡在人们面前，和闻封等人並肩作战。
对面异能种类繁多，有放火的，还有结冰的，居然从召唤海浪袭击的。
比起汪秦这边，对面的异能者们等级普遍高级，威力也不是一般强大。
大概是看热闹不嫌事大，其中一个异能者意味深长：“你知道怎麽才能提升异能吗？好好想想，很快就能想到答案。”
怎麽才能提升异能？
汪秦有种不好的预感。
对面的异能者们可没那个耐心等他们想出来，再隔了十多秒后，立刻揭晓答案：“那当然是——吃异能者了。”
在听到这个答案时，所有人为之一震，包括汪秦这边战斗的异能者，脸上都有诧异和思索。
而对面的异能者却毫不惊慌。
植物默不作声的从侧面绕来，在所有人没注意到的情况下，把这群异能者斩杀干净，一个不留。
他们被钉在十字架上，没有流出一滴血液。
汪秦抬头。
海边的悬崖上，一个小的看不清的人站立，一只巨大的白鸟扑棱著翅膀，停在他的臂弯。
隨后，他消失了。
而给人们笼罩了一层阴影的轮船异能者们，也死的彻底。
不知怎的，有种预感告诉汪秦，一切还没有结束。
那句被异能者放出的魔咒，正一点一点侵蚀人们的心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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