枫叶山北麓。
从燕云关长途跋涉而来的夏侯卓所部驻扎在了这裏。
中军帅帐中,身材魁梧的夏侯卓那张原本就漆黑的脸,此刻更黑!
他那双如豹子一般的眼死死的盯著面前单膝跪地的斥候,他已这样盯著这斥候盯了足足盏茶的功夫。
他脸上的肌肉在跳动。
他的眼裏仿佛已冒出了火来!
天气明明很冷。
可那斥候额头上的汗,却已湿了他面前的那片地!
此刻那斥候的身子都在微微颤抖。
夏侯卓终於开了口,冰冷的话仿佛是从他的牙缝中挤了出来:
“现在你才告诉本將军李辰安这才抵达五扇原?”
“他还是从周庄那边过来的?”
“那他岂不是根本就不在从广陵城直接去往枫县的那百人队伍中?”
“砰……!”的一声巨响。
夏侯卓將桌上的茶盏砸在了那斥候的额头上,那斥候一个踉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。
他没有去摸额头上的伤口,他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,又跪在了夏侯卓的面前。
额头的血滴落在了地上。
“將、將军……末將该死!”
“末將一直尾隨著那支百人的队伍……末將、末將……”
夏侯卓忽的起身,一脚將那斥候踹的飞了出去。
那斥候又慌忙的爬了起来,丝毫没有注意嘴角流出的血。
他向夏侯卓爬了过来。
“张大头,亏你还是老子斥候营的百夫长!”
夏侯卓走了一步,站在了这个叫张大头的斥候百夫长的面前。
“老子那麽相信你,將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你……你个狗曰的,你口口声声一直尾隨著那支百人的队伍……这麽长的时间,你就没有发现那支队伍有异样?!”
跪在地上的张大头咽下了一口血沫子,慌忙又道:
“將军……末將真的一直盯著那支队伍,並、並未能发现异样。”
“那这近二十天的时间裏,你在那支队伍中见过李辰安?”
“……没有,”
夏侯卓勃然大怒,他抬起了巴掌,正要落下,却听那张大头惊呼的一句:“將军饶命!”
“末將、末將虽然未曾见到李辰安,但、但末將一直盯著、盯著那头驴!”
夏侯卓一听,乐了。
他这一巴掌没有扇下去,“老子叫你盯著李辰安,你却盯著一头驴?”
“母驴?”
“將军英明,料事如神,当真是一头母……”
夏侯卓又是一脚。
张大头发出了淒厉的惨叫声,他被这一脚踹出了帅帐,落在了外面的烂泥地裏,片刻,再无声息。
夏侯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,將胸中的那股怒火强自摁了下去。
他转头看向了坐在桌几旁的一个老人。
那是一个穿著一身宽大漆黑长袍,戴著一张漆黑面巾的老人。
他就这麽坐在桌几旁,就这麽看著夏侯卓踹死了那个百夫长。
他的那双花白的眉都没有跳一跳。
就像死的是一条狗。
他甚至端起了茶盏,撩起了面巾的一角,还喝了一口茶,这才淡然的说道:
“你冤枉了他。”
“何来的冤枉?”
“老夫的女儿,就在李辰安的身边,这不是什麽秘密!”
“老夫的女儿本就是晚溪斋的斋主,她骑著一头黑驴而来,那头黑驴原本一直跟在她的身边……”
“你那斥候百夫长了解这些情况!”
“李辰安藏在那支百人的队伍中,他担心遇刺不管露面……你这斥候百夫长当然就看不到李辰安本人。”
“但那头驴既然在,说明老夫的女儿就在。”
“老夫的女儿在,说明李辰安就在。”
夏侯卓阴沉著脸看著这黑袍老人,片刻,他走了过去,坐在了那黑袍老人的对面。
“奚老,可李辰安这手暗度陈仓之计並不高明!”
他是奚帷!
他竟然在夏侯卓的帅帐中!
奚帷一捋长须,“真真假假,谁又能说的清楚?”
“现在李辰安不是来了麽?”
“那和他有没有在那支百人的队伍中有什麽两样?”
夏侯卓外表粗獷却並不意味著他傻。
能够在成为北部边军主帅,他当然有他的脑子。
“这能一样麽?”
“李辰安明明可以不来,但他却偏偏来了,这意味著什麽?”
夏侯卓俯过身子,伸出了一根粗壮的手指头叩了叩桌子:
“他这是有备而来!”
“他就是想要在枫县將本將军给埋了!”
奚帷放下了茶盏,抬眼看向了夏侯卓,“他只带来了一千人!”
“就在咱们前面三十余裏地的五扇原,还有五万府兵是他的敌人!”
“鍾离破的三万蜀兵是不是如老夫所预料去了燕云关?”
“赤焰军在无涯关不能动,神武军在东瞿关也不能动!”
“你告诉老夫,他哪裏还有人?”
“就皇城司的那些小鬼?”
“那些小鬼若是敢来,正好將他们一並清理干净!”
夏侯卓坐直了身子。
满脸疑惑。
因为他也想不出来李辰安还有怎样的后手。
但李辰安確实来了,他没可能是来寻死的!
那他跑来干什麽?
夏侯卓看向了奚帷:“这一路而来,我还是有一事不明!”
奚帷微微一笑:“就是老夫將寧国拱手让给他这事?”
“还请奚老解惑!”
奚帷徐徐站起,走到了帅帐的门口,望了望夜空中的星辰。
“老夫只有一个女儿,並没有儿子!”
“老夫若是登基为帝……你觉得定国侯府会如此安静麽?”
“老夫若是真当了皇帝……你觉得朝中的文武大臣,会同意麽?”
“寧国,一定会乱!”
“越国便有了入侵寧国的最好的借口……越国的那位四皇子赵渺与太子之斗正在最关键的时候,现在他最需要的就是一份大大的军功!”
“可別忘了西顾城还屯兵三万之数,隨时可以举兵东来。”
“寧国面临的局面不仅仅是一个乱字可书!”
奚帷背负著双手,又仰头望月,“会亡国的!”
他转过了身来,眼裏露出了一抹寒芒:
“寧国若是亡了,老夫没有任何好处。你……”
他伸手向夏侯卓一指:“你同样没有任何好处!”
“与其那样,不如將寧国交给李辰安。”
“先皇不是散布出他是皇长子麽?老夫本以为他会登基为帝,却没料到他只是当了个摄政王……”
“他要去迎回皇长子,皇长子是卢皇后的儿子。”
“朝中有许多官员是爱戴卢皇后的,那位皇长子是寧国正统,他会得到所有人的拥戴……这不符合你我的利益!”
夏侯卓眯起了眼睛,“这就是你现在又要杀了李辰安的理由?”
“对!”
“……杀了李辰安,谁来当皇帝?”
“三皇子寧知远,如何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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