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场战爭大魏在人数上並不占优势,尤其是面对大酋帅的王牌骑兵,但他们最终还是贏得了战爭的胜利。
大魏士兵最后追出去十几裏,將羯人赶出了边关的交界线才作罢。
要说最高兴的,还不是因为得胜而免於进一步受罚的寧坚,而是初次上战场就大捷的太子。
太子心中也有数,自己的確没出多少力,也就最后的追击时刻放纵了一回,没有畏首畏尾。
但自己好歹在战场上將这些残暴可恶的羯人痛打了一番,也算是扬眉吐气了。
城墙上,寧坚正遥遥地看著战场上的局势,见羯人已经落花流水而逃,左军已经在副將的指挥下开始有序地清扫战场,才微不可查地轻轻叹了一口气。
一旁的副將有些不解,打贏了战爭,本是大喜事,主將不但没有多少高兴之色,反而叹起气来,便问道:
“主將,如今羯人已经被我们打跑。但您似乎有所担忧啊?”
寧坚看著战场上高高飘扬的大魏军旗,除了中军和左军的旗帜之外,还有一面特殊的旗子。
是前不久寧墨为了鼓舞士气,特地做出来的雪狼军军旗,湛蓝的旗底上是一匹凶猛的雪狼,样子倒是不错。
寧坚拍了拍粗糲沧桑的城墙,说话的將官算得上他的心腹,因此倒也没怎麽瞒著他:
“打了胜仗固然是好。但边关的仗好打,朝堂上的却更加艰险啊...”
寧坚这话说的隱晦而又大胆,一旁的將官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麽接话,只能沉默以对。
虽然他人微言轻,但这些日子以来也见了不少事,光是韩诚的叛变,背后就阴谋重重...
更別说太子竟然在前来督战途中遇袭!多亏有人搭救才逃过一劫。如今这朝堂上的形势,真是越发让人看不懂了...
打完仗之后,寧墨没有第一时间回营帐,手下要忙的事情不少,都需要她一件件去做。
雪狼队这次总算没有丟人,完成了之前安排下来的任务不说,还追敌数十裏,斩灭了不少敌人。
寧墨作为他们的首领,自然要统计战功,然后该赏的赏,该表扬的表扬。
除此之外,还有好些伤员,也需寧墨去慰问一番...战利品收缴之后如何分配,也需要寧墨出面。
好不容易忙完了这些,寧墨刚要回营帐歇口气,又被早就等在门口的哨兵带到了主帐。
主帐裏此时只有寧坚,已是夜深,他却连一身的盔甲还没换,正坐在榻上伏案写著什麽。
寧墨也是一身盔甲,身上还带著深夜的露气,如今时节不比以往,初冬的夜裏凉意已经有些刺骨。
父女俩一时之间都没有开口说话,寧墨等著寧坚开口,寧坚则是专心地伏案写写画画,而后还涂改了不少。
等到油灯裏都忍不住忽闪了好几下,寧墨起身挑了挑灯芯,却见寧坚已经写得差不多了,长出来一口气。
寧墨这才行了个礼,又给寧坚添了些茶水,问道:
“父亲深夜叫女儿前来,所为何事?”
寧坚揉了揉眉心,虽然已经有些疲惫,看向寧墨的时候还是带了些笑意,声音有些沙哑:
“我儿这次上战场,表现得很好...”
寧墨没有说什麽客套话,只是扬起了一个明亮的微笑,像是孩子得到了孺慕的长辈夸奖一般欣喜。
看在寧坚眼中,心中却是更加酸涩。他这麽好的女儿,为何偏偏是个女郎呢...
寧坚很有满腔的话想要和寧墨一一探討,但到了这档口,只觉得声音发紧,精神疲惫,什麽也不想再说。
只是將小案几上的纸张向寧墨这边推过来些许,示意她看一看。
“阿墨,为父正在写此次上奏圣上的奏折。不多时就要隨捷报发出去了。你来看看有无不当。”
寧墨也明白寧坚话裏的意思,他给自己看的应该只是奏折的初稿,而且多半已然体现了寧坚的態度。
说是让她看看有无不当,其实只是变相地通知她一下,让她心中还有个数罢了。
心中清楚,寧墨依言拿起了那几张纸,迅速地看过了一遍。
客观而言,寧坚写得並无不妥。先是陈述战果,然后上升到歌功颂德,將功劳分散出去,归功到圣上和太子身上。
等估摸著將人夸得差不多了,便诚恳道歉,陈明自己的错误,这次竟然让女儿上了战场,还包庇了她不少时日。
只求圣上念在寧墨也为战爭做了贡献,还有她爹劳苦功高的份上,能够网开一面,从轻发落...
武將的思维能够铺垫至此,已经算是深思熟虑了。但对上如今已经乌烟瘴气的朝堂,还是显得有些不够看。
寧墨乖乖看完之后,装模作样擦了一下眼中若有似无的泪花,而后软软开口道:
“阿爷,阿墨这次给您添麻烦了。您这封奏折看得我好不感动...请恕女儿直言,您这封奏折,的確有可精进之处...”
寧坚看著寧墨拭泪,本来心中还有些不忍,听到寧墨的后半句之后,险些將嘴裏的茶水喷出来!
他这个女儿怎麽回事,自己只是说个场面话,这还真要给他提意见怎的!这可是上达天听的奏折啊!
寧墨將几张纸放到桌上,挑了挑油灯的灯芯,轻声道:
“过明有晦,过刚易折,这个道理阿爷从小便教导我。如今怎麽轮到自己身上,就有些疏忽了...”
寧坚闻言,將自己写好的草稿拿起来又过了一遍,言辞恳切,肯颂德的地方也没落下,为何女儿还这麽说...
“阿爷,您如今打了胜仗,圣上的嘉奖越来越少;打了败仗,圣上的责罚毫不留情。其中关键,大概在於您只颂德,却未诉苦啊...”
寧坚正想喝住女儿的话,背后妄议圣上的话,可不是能隨便说的。但女儿说的话让他反思了一下,似乎还真是如此。
自己平时遵从祖训,精忠报国夙夜在公,辛苦劳累只觉是分內之事。久而久之可不是让圣上都忽略了嘛!
更让朝堂上那一帮老东西觉得打仗如同儿戏,只在帐中指点一番便能大胜一样容易!
寧坚的眼神亮了亮,看向寧墨的眼神终於带了点亮色,叫道:
“阿墨,给为父加点油,为父再重写一封!”
寧墨一时之间有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,先是往油灯裏倒了点油,又握起拳头,对寧坚比划了一下,试探道:
“阿爷加油!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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