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铁民身上的故事说来也很简单。
寧墨在医院裏遇到他的时候,正是他人生最为低谷的时候。
儿子得的是先天性心脏病,从知道他得这个病的时候开始,医疗费就像一座大山,压在了一家人的头上。
夏天的时候,儿子再一次心脏病发入院,这次病的很是严重,如果不及时开刀做手术的话,只怕人生也剩下不了多长时间了...
但是手术费要几十万。
这些年来,他们早已经把能借的都借过了,一家人省吃俭用,为了给孩子治病。
但巨大的缺口,並不是从牙缝裏挤一挤就能省出来的。
最落魄的时候,他跑去卖血,他年近八十的老母亲每天喂鸡养鸭帮人洗衣服缝被料,就是为了给孩子凑医药费。
但是一直到孩子病情恶化的最严重的时候,他们还是差十万...
十万块钱,像是一道巨大的鸿沟...
家裏能卖的都卖了,鸡鸭房子,还有林林总总的家具...
那阵子张铁民的老母亲因为过度操劳,也得了病,但为了省下钱来,硬是拖著没有去治病。
一家人咬了咬牙,最终把老宅也卖了。
但是农村的房子,压根卖不了多少钱。
最终,孩子没有救回来,好好的一个家,也就这麽散了。
安然在一旁静静地听著,突然问了一句:
“那他的妈妈呢?”
张铁民楞了楞,看著小姑娘好奇的眼神,摇摇头苦笑道:
“生他的时候就难产,没了...孩子从小就没见过他妈妈。那时候家裏穷,连张照片都没给孩子留下...”
张铁民闷声喝了一大口茶,绿茶泡的太久已经有些发苦,他没有细品,直接囫圇咽了下去。
寧墨又给他倒了一杯。
张铁民看了寧墨一眼,继续说道:
“闺女,你在医院遇到我的时候,我兜裏正揣著一把刀。”
“我儿子没了,活在世界上的念想也没了。我那时候魔怔了,总想报复回去。可是该报复谁呢...我在大厅坐了一上午,都没个结果...”
“是病把我儿子害死的,是命害死的。又能怪的了谁呢...”
屋裏安静的很,呼吸的声音都能听得见,张铁民的喘息声有些发沉。
“咱俩第二次见面那阵,我娘病拖得太久,没治了,没了,我回去奔丧。”
“所以那时候叔啥心思都没有,就想著赶紧回去...我娘这麽一走,我在这个世界上,可就彻底无牵无掛了。”
看著对面安安静静的一大一小,张铁民咧了咧嘴,似乎在安慰她们:
“无牵无掛的一个人活著也挺好...一人吃饱啥都不愁。但我又想起来,闺女你上次跟我说的,你爸妈都不在了,我就想再来看看你...顺便当面还个钱,表达个感谢”
“闺女,你还年轻,我一把年纪也就这样了。但你现在还有这麽个小的,还有你张叔,日子还长著呢...”
当夜,寧墨带著安然和张铁民包了一顿饺子,虽然两人已经提前吃过了饭,但忙活了半天,似乎又有些饿了,便又陪著张铁民吃了一顿。
家裏是两居室,寧墨和安然睡一间,张铁民在客房將就了一晚上之后,就忙不迭要走。
寧墨怎麽劝都劝不住。
临別的时候,张铁民上了自己那辆褪色变旧的农用三轮车,摇下车窗对著两人挥手。
“闺女,回去吧!那些菜啥的记得吃!不够了就给我打电话,叔闲著没事种了不少,放心吃,管够!”
“哎!张叔...要不你再多住几天吧?实在不行,以后搬过来,也好跟我们做个伴。”
张铁民拉了拉帽簷,微微挡住了前额,憨厚一笑:
“不了,看你俩过的挺好的,我就放心了。我把老宅又买回来了,在家裏种点菜,喂喂鸡,就好像我们一大家子还在一起那时候。挺好的。”..
“回去吧丫头!好好过啊!”
安然跟著寧墨一个劲站在原地挥手,直到农用三轮车的影子越来越远,哪怕从后视镜裏也看不到她们了才停下。
“姐姐。”
“嗯?怎麽啦?”
安然抽了抽鼻子,在外面站的太久,有些冻得慌,她抓紧了寧墨的手。
“没什麽姐姐。走吧,咱们进屋吃饺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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