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章
明晃晃的敲打。
双膝隱隱作疼, 沈氏强顏欢笑,朝秋月道別,扶著侍女的手缓缓走出坤寧宫。
背影寂寥, 终消失在茫茫雪地中。
秋月抬眸望一眼灰蒙天色。
快变天了。
坤寧宫內,檀香依旧。
湘帘半卷, 案几上设炉瓶三事, 皇后轻倚在紫檀嵌理石拐子纹太师椅上,染著凤仙花汁的长指甲轻揉眉心。
宫人跪在一旁, 拿著美人锤轻轻敲著。
闻得秋月进殿, 皇后声音轻轻:“……她走了?”
秋月福身:“是。”
她自宫人手中接过美人锤,伏身半跪在脚踏上:“娘娘叫奴婢带的话,奴婢带到了。”
皇后未曾睁眼:“她是个聪明人。御膳房今日送的鲜虾蹄子膾我吃著不错, 让人给长安送去。”
秋月轻笑:“哪裏还用得著娘娘说,奴婢早让人送去了,想必这会, 沈夫人也到了蓬莱殿。”
皇后终抬眼,笑著睨秋月一眼。
果真是她的心腹丫鬟, 想的和她一样。
两人相视一笑。
秋月轻轻敲著:“说起郡主, 奴婢倒想起一事,昨儿郡主, 陪著我们殿下去了观德殿。”
皇后猛地坐直身子:“你说甚麽?”
她紧张不安,是源於一位母亲对孩子最真挚的担忧,“何时的事,衡儿、衡儿如何了?好端端的, 他怎麽会突然想去那一处?”
秋月忙搀扶著皇后坐下:“娘娘放宽心, 殿下无事。只不过是这些年未碰弓箭,不似之前那般嫻熟罢了。”
她笑笑, “殿下能走出来,娘娘该欢喜才是。且殿下这般坦然,那些满脑子坏水的瞧见了,定然气坏。”
皇后缓缓抚平心绪,揉著眉心轻叹:“倒是我多虑了,衡儿这孩子,本就不需要我操心。”
秋月轻声细语:“娘娘是关心则乱,哪裏是多虑。”
说话间,忽而听见宫人通传,说是六皇子让人送了鹿肉来。
皇后当即扬起唇角:“快让他进来。难为这孩子,我不过隨口一说,他真让人送了来。”
秋月跟著笑:“六皇子本就是一心向著娘娘的,自然將娘娘放在心上。”
皇后弯唇:“我倒是忘了,煜儿如今也大了。”
也差不多可以谈婚论嫁了。
……
裴煜的鹿肉,自然也送至蓬莱殿。
沈鸞身子不爽利,只让茯苓和绿萼几个小丫鬟分著吃。
她斜倚在天然罗汉床上,头嗡嗡的,瞧著那鹿肉只觉得油腻腻。
“快拿远了去。”
沈鸞揉著眉心,“我瞧著眼睛都疼。”
沈氏坐在漆木圆凳上,端一碗莲子粥,好说歹说,总算让沈鸞吃下半碗。
绿萼捧著沐盆进来,伺候沈鸞净手,又笑道:“夫人可要吃一点鹿肉,才刚小厨房烤了送来,这会还烫著呢。”
沈氏拿巾帕捂住唇,笑著拒绝:“我向来不吃这个的,你们吃著便是。”
绿萼福身,笑言:“皇后娘娘刚也差人送来了鲜虾蹄子膾,郡主这会多半吃不下。夫人若想嚐嚐,奴婢叫他们端来。”
……皇后娘娘。
沈氏双眸怔忪片刻,强压住心底的骇意:“放著吧,留著卿卿晚上吃也好。”
沈鸞病怏怏臥在罗汉床上,颇为好奇:“今儿是怎麽了,都送了吃食来,偏生我又吃不下。”
沈氏正正沈鸞身后的青缎靠背引枕:“有人念著你,这还不好?”
“我要他们作甚,我只要母亲一人足矣。”
沈鸞搂著沈氏撒娇,她嘴甜,不过片刻便哄得沈氏心花怒放,搂著沈鸞直喊心肝儿。
“卿卿就会哄母亲,若来年你进了东宫,也只要母亲一人不成?”
沈鸞闹了大红脸:“阿衡是阿衡,母亲是母亲。”她窝在沈氏怀裏,“卿卿就算嫁了人,也是母亲的孩儿。”
沈鸞自沈氏怀裏抬了头,兴许是適才吃了药,沈鸞这会掐著手指头,开始算账。
“今年的长寿面,母亲还未曾给我做。”
沈氏拥著沈鸞:“是母亲的不是。若知道卿卿惦记著,母亲该早点递牌子进宫。”
沈鸞跟著点头:“若是昨日来了,天也放晴,不叫母亲摔了。”
她仍忧心忡忡,目光往下望,“母亲真的无事吗,可要叫太医来瞧瞧。”
连著跪了两个多时辰,膝盖青肿得厉害,不可能叫沈鸞看不出。
沈氏只得找了借口,说是雪天路滑,不小心摔了,好不容易才將沈鸞糊弄过去。
不想沈鸞这会又提起这事。
她忙忙摇头,急著推却:“哪裏就这般金贵了,不过是往日在家,不常走动。”
那膝盖的伤万万不可叫沈鸞看见。
沈氏弯眼,让侍女將一个青墨花綾水红紬裏的包袱抱来,她小心翼翼解开。
沈鸞好奇凑上前:“这是甚麽?”
沈氏笑吟吟,拿著虎头鞋轻捧在手心。
那包袱裹著十来双虎头鞋,还有小孩的衣物,皆是沈氏一针一针做的。
沈鸞目瞪口呆,隨之而来是愕然和羞赧:“母亲怎的、怎的这会就备这些?”
到底还是小姑娘,沈鸞双颊泛起红晕,羞红了耳尖,只拿丝帕捂著脸。
沈氏笑睨她:“小孩长得快,一天一个样。这衣jsg衫鞋子,得多备些。”
沈鸞一张脸红得滴血:“那也不用这麽早就备下,我、我还没和阿衡……”
面红耳赤,沈鸞支吾著,说不出半个字。
她又想起沈氏先前送来的画本,双颊愈发滚烫。
沈氏拍拍她手背:“哪裏早,母亲还嫌做少了。“
沈鸞错愕不已:“母亲这些日子在家,都是为的这个?”
怪道沈氏这段时日总闭门不出。
沈氏笑著頷首,她垂首敛眸。沈鸞看不见的地方,沈氏唇底泛起几分苦涩。
她不过是怕来不及,怕自己等不到沈鸞孩子出世那日,所以才早早备下衣物。
那虎头鞋做得实在精致,一双老虎眼睛栩栩如生,针线讲究。
沈鸞拿在手心把玩,倏然又想起自己那惨不忍睹的女红,沈鸞悄声哀叹:“我若是像母亲就好了。”
沈氏本在神游之中,闻得这话,通身僵住。
却听沈鸞缓缓道,“若有母亲这手艺,我的香囊早做好了,何至蹉跎至今日。”
沈氏不动声色松口气。
沈鸞仰起头,笑眼弯弯:“我小时候,母亲也给我做过虎头鞋吗?”
沈氏轻笑:“那是自然,如今那虎头鞋母亲还收著呢。”
沈鸞:“我生辰是在冬日,母亲怀我本就辛苦,还要操劳做这些。”
十月怀胎,沈鸞想想就怕:“母亲,你先前怀我的时候……”她忽的怔住,“母亲怎的脸色这般苍白,是不是身上有哪裏不適?”
“不、没……”
结结巴巴,好半晌,沈氏方將话补全,拉著沈鸞坐下,“不过是前几日熬夜狠了,这会头泛晕,过一会就好了,不碍事。卿卿方才说的什麽?”
沈鸞撇撇嘴:“也没甚麽,不过是想问母亲怀我的时候,是否辛苦罢了。”
沈氏眉眼低低,不敢直视沈鸞的眼睛:“自然、自然是辛苦的。只女子都有这一遭……”
沈氏低著眼,不知道在说谁,“捱过去就好了。”
,
沈鸞的风寒断断续续,一连咳嗽半个多月,终渐渐好了。
年关將至,皇宫处处张灯结彩,蓬莱殿各处石栏上係著玻璃绣灯,簷角下高高悬著七彩琉璃牛角灯。
金碧辉煌,彩烛相映。
一眾宫人遍身綾罗绸缎,仙袂翩躚,自游廊下穿过。
皇帝今夜在通天阁设宴,携文武百官及后宫嬪妃,召见天竺使臣。
晨光微露,沈鸞早早起身,茯苓和绿萼相伴左右,搬来妆匣,伺候沈鸞梳妆。
茯苓掀开一个汝窑瓷盒,数十支白玉簪花棒並排列著,细拈了一根出来,为沈鸞描眉画妆,对镜点朱唇。
双面兽耳三足香炉染著青烟,沈鸞周身懒洋洋的,身子还未痊愈,晨间起来时,还咳嗽两三声。
绿萼端来一碗雪梨银耳羹:“郡主多少吃一点,润润嗓子,仔细今日嗓子疼。”
说著,仍不放心,又叫人送了香玉丸来,拿香囊装著,绿萼细细交待:“若是嗓子疼,吃上一颗也可好些。”
沈鸞忍俊不禁,笑绿萼小题大做。
绿萼透过铜镜轻剜沈鸞一眼:“郡主若早点听奴婢的话,何至於受这半个月的罪。那酒也是能吃著顽的?今日陛下宴请天竺使臣,郡主多少顾著自己,那席上的酒可別乱吃。”
沈鸞忍不住笑:“你就在我旁边看著,何至於现在就提醒?”
绿萼摇摇头:“奴婢便是念上一路,郡主能记得两三句,奴婢就该烧高香拜佛了。”
沈鸞无奈:“哪来这般夸张,我又不曾顽劣。”
“確实不曾,然郡主嚇坏奴婢的事可还少?別的不说,就是前两年,郡主和六皇子从宫宴上偷偷跑开,也不知道是哪个宫人乱嚼舌根,说在冰湖上垂钓如何如何有趣,唬得你和六皇子当了真。”
那年大年三十,沈鸞和裴煜两人差点掉落冰湖,唬得一眾宫人嚇坏胆子。
提及往事,沈鸞禁不住笑开:“那是他们说烤鱼得冰钓著才好吃,谁知道那湖面那般薄,敲一下就碎了。”
绿萼连连摇头,也幸好裴煜这两年收了玩心,一心扑在军营上,否则叫他们悬心的事可不少。
天色尚早,往常这个点,沈鸞仍酣睡不醒。榻上的汤圆似乎是听见沈鸞的声音,缓缓睁开眸子,矜贵自榻上跳下,迈著小碎步,跳至沈鸞怀裏。
茯苓和绿萼见著都笑:“这猫儿成精了不成?奴婢抱著都不肯依,单就愿意郡主一人抱著。”
沈鸞出口澄清:“汤圆怕生。”
茯苓挽唇:“算来汤圆也是和三公主有缘,怎的前儿奴婢见著三公主来,汤圆也不肯叫……”
“在说我什麽?”
倏然,一人风风火火进来。
裴仪一身紫色缎绣月季花鸟纹宫衣,一头青丝梳了飞仙髻。
猩猩毡帘掀开,露出裴仪一张白玉精致小脸。
沈鸞怀中的汤圆见是她,懒懒打了个哈欠,闭著眼睛爱答不理。
裴仪瞪圆眼睛:“忘恩负义。”她高高仰著头,目光一点点在沈鸞脸上逡巡,心下狐疑。
怎的病了这半个多月,沈鸞虽说是清瘦不少,然脸上看著半点病气也无,好似比先前还好看了?
裴仪难以置信摸摸自己脸颊。
若是自己也感一次风寒,会不会也如沈鸞一般?
胡思乱想之际,忽听沈鸞轻声:“你来做甚麽?”
依俗例,这个点裴仪该是在坤寧宫请安的。
裴仪不以为意。
左右无甚大事,蒋贵妃仍在禁足中,坤寧宫只其他公宫妃如彩蝶簇拥皇后。人人带著笑脸,说尽好话。
裴仪嫌无趣,找了借口,偷偷溜出来。
偌大的皇宫,她竟无处可去。
“皇兄忙著接待天竺使臣,二皇兄据说昨夜还在斗春院歇著,一掷万金只为博斗春院花魁一笑。五弟……”
裴仪忽的收住声,和铜镜中的沈鸞对上视线,她轻哂:“我这个五弟可真是好本事,居然说动父皇让他前往天坛的祭天大典。”
往年的祭天大典,只有皇帝宠信的皇子才被允许参加。二皇子裴冶因不学无术,至今未曾去过。
裴晏本是最不受待见的皇子,如今却越过二皇子,得以前往祭天大典。
蒋贵妃在宫中闻得这消息,连著摔坏好几个花瓶。
裴仪捧著脸,幸灾乐祸。
再看沈鸞,却是兴致缺缺。
她今日起了早,加之又吃了药,这会已然昏昏欲睡。
裴仪气急,声音却低下许多:“沈鸞,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?!”
沈鸞慢悠悠:“在听。”
裴仪气恼:“那你怎麽不说话?”
沈鸞实话实说:“对他没兴趣。”
“那你对甚麽……”裴仪搜肠刮肚,忽而想起什麽,她眼睛一亮。
“我听说这回天竺的大公主和二王子也来了,据说他们天竺的公主自带异香,纤纤楚宫腰。我虽没见过她,然听旁人说,但凡见过她的男子,无不为她驻足。”
裴仪双手捧颊,对著沈鸞一阵笑,“你还不快换件好看的衣衫,省得叫人比下去。”
沈鸞面不改色:“阿衡不是那般肤浅的人。”
秋眸轻抬,沈鸞一双笑眼盈盈,“可惜了,若是公主有我这张脸,也断不会有这种担忧,公主不回宫换衣衫吗?”
“你……”
挑衅落空,裴仪气得瞪大眼,“我才不需要换衣衫呢,丑人才需要在衣衫下功夫。”
转首瞥一眼沈鸞怀中的汤圆,裴仪轻哼,指桑骂槐,“叫什麽汤圆,该叫白眼狼才是。”
茯苓和绿萼忍不住弯唇,目送裴仪跺脚离开。
绿萼笑弯眼:“三公主还是老样子。”
这年一过,又该长一岁,然裴仪还是喜欢和沈鸞拌嘴。
沈鸞轻瞥一眼窗外:“裴仪走了?”
绿萼笑道:“走了,刚坐上步輦。”
“绿萼!”沈鸞当即站起身,往暖阁走去,“我新做的衣裙呢,都拿出来,还有我脸上的妆容……”
沈鸞捧著靶镜,左右端详都不满意:“太素了。”
茯苓和绿萼齐齐傻眼,无奈,只得依言照做。
日落西斜,沈鸞的步輦终於从蓬莱殿起身。
黄色綾彩宝相花纹宫裙曳地,云堆翠髻,高高的峨髻上缀有珠翠梳蓖,高贵华丽。
沈鸞扶著绿萼的手下了步輦,脚上的乳烟缎孔雀线珠芙蓉软底鞋小巧精致,她缓缓前行。
在宫门口和裴仪同时撞上。
对方早换了一身衣衫,遍身綾罗,珠光华贵,头上的白玉嵌红珊瑚鎏金银釵累丝珠釵炫丽夺目。
沈鸞別过脸:哼,骗子。
裴仪也別过脸:嗬,骗子。
行在身后的jsg宫人不约而同弯唇,连连摇头无奈。
青石涌成小路,沈鸞和裴仪走在中间,手臂相互碰撞,互不相让。
沈鸞扶著珠釵:“绿萼,我怎麽记著,有人说丑人才需要在衣衫上下功夫。”
裴仪同样也扶著珠釵:“紫苏,我怎麽记著,有人曾说过,我皇兄並非肤浅之人,断不会以貌取人。”
沈鸞转首,直盯著裴仪:“女为悦己者容,我不过是为了自己舒心罢了。”
裴仪也笑:“长安怕是忘了,我也是女子,我也是为了自己舒心罢了。”
两人一路走一路斗嘴,身后跟隨的宫人习以为常,皆缄默不语。
日落雪消融,树影参差,忽而却听前方传来一声笑。
紧接著是一串嘰裏呱啦的声音。
沈鸞和裴仪皆嚇一跳,两人齐齐往后退。
定睛细看,却见花荫后钻出一个猴人。
说是人,其实不过两尺多高,浑身毛发厚重,盖住了一张脸。
刚才那声音,就是自这猴人口中发出。
是……天竺语。
有一人自花荫后转出,那人一身白袍,头发用白纱裹著,单手抚肩,朝沈鸞和裴仪鞠躬。皮肤极白,只一双眸子乌黑。
是天竺的二王子。
“方才说话的是我的奴仆,嚇到二位殿下,我替他赔不是。”
话落,又叫那猴人翻译。
不想沈鸞抢先一步。
沈鸞过目不忘,又曾在书上见过天竺语,所以此时无需他人,沈鸞也能交谈。
裴仪怒而瞪大眼,偷偷拽了沈鸞衣袖,她气呼呼:“你又背著我偷偷念书!”
少顷,又不甘心,低声呢喃问沈鸞:“他適才说甚麽?”
沈鸞面不改色:“他说我好看。”
裴仪:“不可能,定是你学艺不精,听错了,他定然是夸我好看。”
话落,又让紫苏唤懂天竺语的通事官来。
翻译后,方知这猴人实为羌人。
传闻羌人天生聪慧,能言善辩,博古通今,是以先前曾遭受过屠杀,人间仅存的羌人不过十个。
不想今日竟能见到真人。
裴仪低喃:“原来书上说的,竟是真的。”
二王子笑著解释:“安奴亚是我在南海遇见的。”
可惜他亲人皆被斩杀,只剩他一个。
……南海。
沈鸞忽而来了精神,她还惦记著南海有一药物,能学人声。本想问父亲的,不想耽误至如今。
无需通事官,沈鸞便能和二王子交谈。
裴仪看看沈鸞,又看看二王子。
忽然心生不好的预感,先前她担心裴衡肤浅,会为那天竺公主驻足。
怎的现在成了沈鸞肤浅,竟和那天竺二王子相谈甚欢?
裴仪紧紧拽住沈鸞衣袖:“沈鸞,你还记得我皇兄吗?”
沈鸞不解:“这与阿衡有何干係?”
话犹未了,她又望向那二王子。
二王子摇摇头:“我並未听过,不过安奴亚肯定知晓。”
传闻这世上没有羌人不知道之事,沈鸞好奇上下凝望:“羌人真的什麽事都知道?”
二王子笑著頷首:“自然。不仅如此,安奴亚还通晓前世今生。”
二王子望著沈鸞的眼神带著探究之意,“他能……望见一人前世之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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