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库小说 > 都市小说 > 惊鸞(双重生) > 章节目录 第九十八章
    第九十八章

    万籟俱寂, 月影横波,空中淡淡花香縈绕。

    落在颊边的那抹温热极轻极轻,似稍纵即逝的礼花。

    沈鸞震惊瞪圆眼睛, 猝不及防,对上裴晏近在咫尺的一张脸。

    剑眉星目, 一双黑眸幽深, 又似平静的湖水下藏著波涛汹涌,叫人不敢多看一眼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

    话犹未了, 忽的一阵天旋地转, 三千青丝轻垂在枕上,沈鸞望见头顶层层叠叠的青纱帐幔,望见帐幔上悬著的鎏金七彩琉璃铃。

    锦衾拥在身上, 裴晏拥著她入怀,他淡声:“睡罢。”

    夜色朦朧,隱晦光影透过窗纱, 悄无声息洒落一地。

    帐幔內,沈鸞瞪圆一双凤眸, 纤长的睫毛落下一整片的夜色。

    似不可置信一般, 沈鸞偏过头,借著月色悄悄打量裴晏。

    高挺的鼻梁往下, 是那张总在自己身上作威作福的薄唇。

    不知想起何事,沈鸞倏然红了双颊,睁著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子,直盯著裴晏瞧。

    光影洒落不见的地方, 是裴晏一双紧闭著的眸子。

    京城虽比不得青州, 酷暑难耐,热得透不过气。

    然到底还是入了夏, 纵是夜间,气温仍居高不下。

    寢殿四个角落都摆著冰盆,若非洪太医一再劝阻,沈鸞还想著多摆上两盆。

    夜风循著那冰凉之气,丝丝缕缕飘荡至帐內。

    倏然,耳边轻轻落下一声笑。

    沉睡中的人忽然睁开眼,那双黑眸染上浅浅笑意,他勾唇侧目:“……卿卿还没看够?”

    裴晏偏首,霎时,他和沈鸞只剩下咫尺之距。

    气息交错,透过那双漆黑瞳仁,沈鸞清楚看见那裏面盛著自己小小的影子。

    树影风动,远处遥遥传来古朴庄重的鍾声。

    沈鸞红了耳朵尖尖,她別过视线,心虚否认:“我何时看你了?且你闭著眼睛,怎知我就是在看你。”

    越往下说,沈鸞胆子越大,然转身对上裴晏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,她忽然哑了声。

    半晌,才堪堪找回自己的声音。

    沈鸞轻咳两三声:“你……裴仪那事,你打算如何处理?”

    沈鸞一手撑著脑袋,细细和裴晏分享白世安的种种恶行:“裴仪说他去了斗春院,这事是真的吗?”

    裴晏对他人之事並无兴趣,只轻轻“嗯”了一声:“也许罢。”

    沈鸞不满意:“什麽是‘也许’,白世安不是你一手提拔的大理寺少卿吗,你当是了解他才是。”

    沈鸞枕在双臂,半趴著和裴晏说话:“他去斗春院,究竟是为何?裴仪问他他也不说,总该不会是你让他去的罢?”

    许是適才睡足了,沈鸞一张小嘴叭叭,不停歇。

    裴晏双眉紧皱:“我为何要让他去烟花柳巷?”

    “话本上写的呀。”沈鸞一本正经,“为掩人耳目,探子都是在那样的地方传达密信的。”

    裴晏深吸口气:“没有。”他沉声,“他去斗春院和我並无干係,倒是卿卿……”

    目光一点点在沈鸞脸上掠过,裴晏眼睛弯弯,气息尽数落在沈鸞脸上。

    揽在沈鸞细腰上的手指收紧,裴晏轻笑一声,“卿卿往日看的是何话本,我记得先前你枕边……”

    沈鸞先前枕边放著的虽是画本,然內容也是不堪入目。

    沈鸞脖子根涨得通红,锦衾拉高,背对著裴晏,气汹汹:“我乏了!睡觉!”

    这番掩耳盗铃的模样,儼然像被踩了尾巴、炸毛的小猫。

    裴晏唇角笑意深了些许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沈鸞这一觉睡得极沉,日上三竿之时,方悠悠转身醒。

    窗下贵妃榻上坐著一人,裴晏一身玄色龙纹织金锦长袍,手中握著一书册,目不转睛。

    闻得帐幔后窸窣动静响起,裴晏抬眼,漫不经心朝沈鸞投去一眼:“……醒了?”

    锦衾拥著舒適,窗外虫鸣鸟叫,沈鸞一手扶额,未待神誌清明,眼前的青纱帐幔忽的被人挑起。

    那只手修长白净,指骨分明。

    沈鸞稍稍一怔,后知后觉自己昨夜下榻的,是裴晏的干清宫。

    而她本该是在裴仪的寢殿。

    大半夜身边睡著的人不翼而飞,还是在这守卫森严的皇宫。且自己在裴仪眼中,还是“死而复生”的。

    沈鸞战战兢兢,深怕裴仪以为昨日见的是自己的魂魄。

    “坏了,我突然消失不见,裴仪定当怀疑是……”

    话犹未了,殿门口倏然传来郑平的声音:“三公主三公主,陛下不在干清宫,您这样擅闯陛下的寢殿……”

    迤邐前行的游廊上,裴仪一身华丽繁复宫裙,她侧目,怒而瞪向身前拦著她的郑平。

    “陛下若不在,郑平公公为何拦著我?”

    广袖狠狠一甩,裴仪一双眼睛圆睁,“滚开!別怪我不客气。”

    裴仪来势汹汹,大有今日不见到裴晏不罢休的姿势。

    郑平一路追到裴晏寢殿前,双腿一软,差点给这位目中无人的小姑奶奶跪下。

    槅木海棠花扇门紧闭,裴仪跪在门口台磯上。

    她声音决绝,顺著那扇紧拢的木门,传至殿中二人耳中。

    盥漱毕,沈鸞端坐在铜镜前,忧心忡忡。

    然目光只是往外瞥了一眼,头顶立刻传来一声轻笑:“又歪了。”

    簪花棒挑了胭脂,细细抹在裴晏掌中。指腹染了朱红,裴晏似是听不见裴仪的声音,只一心扑在为沈鸞描眉画唇上。

    一门之隔,就是裴仪。

    沈鸞又是著急又是担忧,抬眼催促裴晏:“裴仪还在殿外……”

    指腹抵在红唇上,细细摩挲。裴晏动作慢条斯理,“再动,又歪了。”

    “——裴晏!”沈鸞气极,横眉立目,她压低声音,“裴仪定是为和离之事来的,你……”

    一语未落,那张喋喋不休的红唇忽然停下。

    落在唇上的吻炙热滚烫,下頜高高扬起,沈鸞昂首,只觉气息都落入裴晏唇齿间。

    先前好不容易抹开的胭脂都叫裴晏吃了去。

    寢殿不时有呜咽声响起,似啜泣,又似低||吟。

    寢殿外,日光洒落,裴仪一字一顿,任凭郑平再三劝说,依旧长跪不起。

    她目光坚决:“今日见不著陛下,我定不会起身。”

    驀地,槅木扇门推开,裴晏逆著光,缓缓自殿內走出,jsg清冷的眸子寻不著半分的情绪起伏。

    不知是在地上跪久了些,裴仪一时有几分恍惚,总觉得自己好像看花了眼。

    不然怎麽觉得裴晏唇角,好像破了一道口子。

    像是被谁咬坏。

    裴仪骤然一惊,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嚇了一跳,她赶忙低下头:“陛下。”

    镇定之后,裴仪又想起自己此番前来的目的,忙不迭伏首跪地:“裴仪自知……”

    “朕知道。”

    裴仪错愕抬头,摸不清裴晏心中想法:“那陛下可容许……”裴仪咬唇,忽而下定决心般,“裴仪自知伤了皇家顏面,与白世安和离后,裴仪自请剃发为尼……”

    “看来洪太医还未和你说。”裴晏淡声打断。

    裴仪狐疑:“……什麽?”

    裴晏:“你腹中的胎儿,已两月有余。”

    殿中哐当一声脆响,是沈鸞失手打翻了一个汝窑美人花瓶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自那日裴仪被诊出有孕后,沈鸞不放心,干脆將人接到沈府居住。

    府中上下井然有序,奴仆手持漆木茶盘,安静自廊簷下穿过。

    已是掌灯时分,府中上下灯火通明,亮如白昼。

    裴仪慵懒倚在贵妃榻上,紫苏半跪在一侧,纤纤素手剥著掛绿。

    那掛绿圆润晶莹剔透,是刚在水中湃过的,凉丝丝的,夏日吃最好不过。

    沈鸞推门而入,瞧见这一幕,脚步匆匆上前,一把夺走裴仪手中的掛绿。

    “这是刚在井水中湃过的,冷得厉害,你如何吃得?”

    裴仪撇撇嘴,倒也没强求,摆摆手,让紫苏收走了去。

    “我不过就这一个乐趣,你如今还管我。”

    宫人自屋中退下,一时之间,裴仪屋中只剩下沈鸞和她二人。

    那日半夜不见,幸好茯苓和绿萼寻了由头,说是沈府有事,沈鸞提前出宫去。

    恰巧洪太医诊出自己有孕,裴仪心烦意乱,没往深处想。

    沈鸞旁观瞧著,心下担忧。

    自得知怀有身孕后,裴仪一直不声不响,一切照旧。该吃吃该喝喝,唯一没再继续的,是吵著和白世安和离。

    沈鸞深吸口气,和裴仪对上视线,她目光缓缓落至裴仪腹部:“这孩子,你究竟是怎麽想的?若是想要,我立刻让洪太医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不知道。”裴仪忽的出声,她眉眼低垂,视线在那腹上停留几瞬,复狠心离开。

    她先前吃过避子药,按理说,这孩子本不该出现的,可是如今……

    “我不知道是哪裏出了错。”

    这孩子来得实在不巧,偏偏卡在她和离这个关头。且她之前吃过药,这孩子胎像不稳,若是不要,日后兴许再不能怀上了。

    沈鸞从未见过裴仪这般憔悴,她轻轻將人搂入怀:“孩子的事,你是否还未和白世安道?”

    裴仪轻哂:“自然,我和那负心汉有什麽好说的,可別脏了我的眼睛。”

    沈鸞:“那你是想……和离了?”

    裴仪盯著沈鸞的眼睛,不语。

    沈鸞心领神会:“你想和离后,独自生下这孩子?”

    烛光摇曳,光影斑驳。

    裴仪轻轻扯了扯嘴角,不曾想到头来,最了解的居然是沈鸞,就连她的母亲,也对她避而不见。

    她苦笑了下。

    沈鸞拿丝帕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:“这有何难,你若是喜欢,生下来我们一起养就是,就是不知我会多一个干儿子还是干女儿。”

    裴仪轻啐一口,多日漫在眉间的双眉终於舒展:“不要脸,谁应承你了?”

    她笑笑,又担心,“我只是担心,白世安若是知晓

    这孩子的存在,定不会与我和离,到那时我又得……”

    “这事你不必担心,交与我办就是。怀孩子辛苦,先前我……”

    话说一半,沈鸞忽的想起裴仪还不知阮芸的存在,她笑著改口道,“先前我在途中瞧见一妇人,极为辛苦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的。”裴仪倚在沈鸞肩上,滚滚泪珠自眼角滑落,泅湿沈鸞的衣襟,“还好你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她哭得撕心裂肺,完全没看见,屋外一双沉沉的眼睛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待紫苏伺候裴仪更衣睡下,沈鸞方悄声离开。

    只是未待她走出院落,忽见紫苏匆忙自屋裏出来,她一脸为难:“姑娘,主子刚又惊醒了,说是寻你不在。”

    裴仪这几日噩梦连连,都是沈鸞陪著。

    沈鸞莞尔:“无碍,我陪她就是,你去我院子,和绿萼说一声。”

    紫苏眉开眼笑,应声退下。

    长夜漫漫,沈鸞眼见紫苏的身影消失在垂花门,转身抬脚,忽而直直撞上一道身影。

    沈鸞唬了一跳:“裴晏,你怎麽会在……”

    话落,忙伸手將裴晏拽入花障后,沈鸞左右环顾,不悦瞪裴晏一眼,“你怎麽来了,我不是说……”

    裴晏目光阴沉:“你说三日后回宫。”

    然三日之期已过,沈鸞还是陪著裴仪。

    沈鸞无可奈何:“裴仪身子不好,我定是要陪她的。且公主府还有白世安在,我总不能放心她回去的。若是叫他看出端倪……”

    裴晏不以为然:“她在宫中这麽久,总不会一点小事就一蹶不振。”

    沈鸞:“这话虽是真的,但她是我朋友,我总不可能弃她不顾……”

    “阮芸是你家人,裴仪是你朋友。”裴晏淡淡抬眸,“卿卿,那我呢?”

    “你,你自是不一样的。”沈鸞一时语塞,訕訕,“且又不是我这样,人人都有家人朋友,你自是也同我一样……”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

    裴晏沉声,攥著沈鸞手腕的手指一点点收紧。

    家人朋友,他从未拥有过。

    他有的,自始至终都只有沈鸞一人。

    裴晏指尖滚烫,沈鸞只觉得手腕发热。

    她扬首,想问裴晏有关他生母一二,然话到嘴边,却什麽也说不出。

    只听耳边一声低低声音落下。

    “卿卿,我只有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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