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里思量一番,苏云岚才开口。

    “伯母,我家是书香户,父亲是私塾先生,母亲去世的早,便也不提了。”苏云岚笑着,喝了一口茶水,又慢慢放下。

    “书香户好啊。”贺夫人笑得合不拢嘴:“生的也如此标志,真是个妙人儿。”

    “伯母缪赞了。”几番客气,苏云岚有些吃力。

    “对了,我的东西呢?”似是想到了什么,苏云岚连忙问道:“我妹妹的骨灰盒,还有我带在身上的药?”

    苏云岚着急了。

    自己若是大难不死,却因为病而……

    “你别着急,沂儿都给你留着呢,你身上的东西,一个都没少。”贺母拉着苏云岚的手正宽慰着,贺沂就一个大步冲了进来。

    四目相对,苏云岚抬头。

    这男人看起来不过二十露头,像是比姜翰林小一些,温文尔雅,眉角似有柔情,看起来甚是让人舒心。

    贺沂站在那,看着苏云岚呆滞了许久,才忽然红了脸,进也不是,退也不是的怵在那开口:“你醒了。”

    苏云岚笑了。

    慢慢起身走了过来,中规中矩的行了一个礼:“还未答谢公子救命之恩。”

    “不,不敢当,你无需客气。”贺沂连忙将她扶了起来。

    苏云岚纤瘦,之前都是让丫鬟照顾的她,就连当初救她回来,贺沂都颇知礼数,用衣服包裹着,未曾碰她分毫。

    只是今日,扶苏云岚起身霎那,觉得甚是柔弱。

    贺夫人看在眼里,笑着走了出去:“也罢,你们聊聊,我去厨房让李妈给阮小姐做些补汤。”

    “你,姓阮?”

    “正是。”苏云岚开口:“小女名唤知夏。”

    “倒是一个好名字。”贺沂笑了出来:“那日,你怎么在山里?家又在何方?姑娘可否方便告知,贺某定全力帮你。”

    苏云岚知道,贺沂说这话不假。

    可她一个女子,深山野里,说是被人追杀,为何追杀?私塾父亲安在?她都未想到合适的说辞。

    见苏云岚眉头紧蹙,颇有烦忧,贺沂才连连摆手:“罢了,你莫要想,现下养好身子最为重要,大夫说,你身子若,怕是久病。”

    “你千万莫要劳心伤神!”憋了半响,贺沂才大声说了这么一句,看的一旁丫鬟都笑了出来。

    “好。”苏云岚抬眸,看着这个高出自己半个头的男人,笑的眉角弯弯,让贺沂霎那失神。

    直至看了许久,方觉自己失态了。

    “那你,好生休息,我晚些再来看你。”贺沂的声音轻悄悄的,然后从一旁的柜子里掏出了苏云岚死死护在身边的盒子。

    “我见你似是宝贝的紧,就先替你收在那了,现在物归原主。”

    摸着盒子,苏云岚慢慢打开,里面白色的瓷罐还在,她眼眶霎那湿润又把盒子抱的紧了些。

    贺沂看在眼里,心里一紧。

    他不知道苏云岚究竟经历了什么,但一定非常难过吧。

    不知如何安慰,贺沂第一次如此亲近的面对一个女子。

    “你莫要心伤,以后有我在,定能护着你。”

    贺家虽不是什么大户,可在商都也是数一数二的富庶人家,只要苏云岚愿意。定是可以留得体面,让她好好在这里生活。

    “谢谢贺少爷。”良久,苏云岚哽咽。

    贺沂的心,阮名难受,若是知道苏云岚会如此心伤,他倒是不该提这些:“你叫我贺沂就好。”

    男人声线轻柔,说话都带着哄。

    几日下去,倒也是自在。

    贺府上下,几乎没人怠慢她,贺沂更是一声不响,便请了一个大夫,日日看守在自己的身边。

    这天,太阳正好,苏云岚坐在院子里,一只手给老大夫把着脉。

    “姑娘,恕我直言,您这究竟是什么病啊,怕是耗了许些时日了吧?”大夫上了年纪,却是这里经验最好的。

    贺沂一只手,背在身后,看着苏云岚满是担忧:“她身子,属实纤弱,可有医治的办法?”

    “哎——”

    大夫长长的叹息了一声:“您当真要听真话?”

    “烦请相告。”贺沂垂眸,半响,认真道。

    “姑娘这病,根治是不大可能了,目前看起来,气虚且无偿,这咳疾早已伤及肺腑,姑娘兴许也是知晓的。”

    大夫说完,看了苏云岚一眼。

    院子里,此刻花开得正好,苏云岚看了良久,才长呼一口气:“正是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会!”贺沂听后,急了:“大夫,她还这么年轻,怎么会是伤及肺腑?”

    “无法根治,怎么会无法根治!”

    声音顿时抬了起来,大夫也没办法。

    “这,您可不能怨我啊,夫人这病若是及早治疗倒也无碍,只是日日复年年,哎。”

    贺沂抬头,深深的看了苏云岚一眼,仅是霎那,眼底便涌出难以抑制的心疼。

    “大夫,您一定要好好治她,但凡是最好的药,只要您开的出来,我都去备着,只要治得好知夏,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。”

    一声知夏,甚是亲近,怕是贺沂自己都没听出来。

    “既然,贺少当家开口,老夫尽心就是。”

    “谢过江大夫了。”说完,贺沂鞠了一礼。

    苏云岚久病的事情,没过多久就传到了贺夫人的耳朵里。这夜,便紧忙着把贺沂叫到了自己的房间。

    “我听说,那姑娘身子不好,可是真?”贺夫人连忙问,贺沂却不说话:“你这孩子,我问你呢。”

    “真。”贺沂道,听不出情绪。

    “这,哎!”贺夫人罢了罢手,长叹一口气,气的自己坐了下来:“我瞧着那姑娘不错,端庄有礼,本想着你若是娶了,倒也不错,我也能早点抱上孙子,却不想,是个病秧子!”

    “妈!”贺沂怒了:“你怎么能这样说她。”

    且不说苏云岚是不是久病在身,就算不是,人家,也未必有那个意思。

    贺沂的眸子淡了淡,些许失落。

    初次相遇,瞧着她衣衫褴褛,性命垂危,自己便已心下不忍,修养数日,更是浓情渐深,可苏云岚一直举止得体,未有一丝一毫的逾越。

    “你啊~”贺夫人责备了一句:“别以为我看不出来,若是旁人家的姑娘,可未曾见你这么上心,为母还不是想为你早做打算,只是,这个病……”

    贺家一脉单传,苏云岚若是生不出孩子。

    “这个病,会治好的,就算治不好,我也喜欢不了旁人。”贺沂说的决绝,月色下,男人轮廓坚挺,不容退让。

    “我当是你终于开了窍,却不想还是死脑筋,你若是想治,便治治看好了,只是为母还是不得不替你的婚事操操心。”

    贺夫人顿了顿,又道:“隔壁家的李丫头,生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娘,我累了,这就先退下了。”贺沂知道,他娘想要说什么。

    无非就是年纪到了,需要婚配。这些年,看上贺家的倒是不少,却没有一个人入了贺沂的眼。他一心经商,倒也未想过这些。

    若不是,此番遇见了苏云岚,他兴许到现在,都没有那些心思。

    打断了贺夫人的花,贺沂生生是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“这孩子,哎!”良久的叹息。

    嘴上这么说,可毕竟自己的儿子欢喜。

    贺母安排的补汤是一天都没断过,下人七七八八的杂着嘴,说今儿少爷又自己进鸡圈了,生生是要挑一只最好的母鸡出来。

    看着面前的鸡汤,和梳妆台那一抽屉的首饰,愣是苏云岚再没心,也察觉出来了。

    “贺少爷,您真的不用这般费心思的。”看着贺沂有些杂乱的头发,苏云岚不知是该庆幸,还是心疼这少当家的。

    手里的汤,依然温热,这会儿,苏云岚却是下不了口。

    “您可能不知,我已婚配,此番我是被休,所以才想着要回东北。”苏云岚酝酿了一会儿:“商都实好,却不是我该留的地方,你年纪尚好,真的没有必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。”

    苏云岚还说了些什么,贺沂却是都没进去,只有那一句,她已婚配。

    男人镇定自若的脸上,难得的溢出了一丝慌乱,他的心,似有千万长剑穿透,让他喘不过气来。

    “你,婚配的是谁?”气息微弱,贺沂只觉得自己说出的每个字,都有千斤之重。

    “席府大帅。”

    四个字,清晰果断。

    贺沂猛然抬头,似是不信。

    若是大帅府里的人,怎么会沦落至此?

    瞧着贺沂的神色,苏云岚却笑了出来。

    是啊,大帅夫人,却被自己的丈夫追杀,流落商都,这说出去,真是个笑话。

    “此事,我未曾与人说过,本是怕给你家里带来不便,所以才未开口,既然你已经知道了,怕是此地我也不能久留。”

    长呼一口气,索性,自己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,所谓的救兵伤及肺腑,倒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,她受的来。

    “今日,我就会搬出府,贺少爷不必挂心。”

    如此一想,这么一来,倒是最好的安排。

    “你的救命之恩,日后,我回到东北,定会报达,只要贺府需要,你方可来寻我。”

    “你,到底是谁?”贺沂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面前,将一切说的云淡风轻的苏云岚。

    自己早已心许,她却是这样,就把自己安排了。

    惊讶,恼怒,心疼,不舍,在这一刻肆意的蔓延开来。

    苏云岚不语,只是淡淡的笑着,然后开始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