传说之中唯有云梦泽才有的丹朱丝,数百年前皇朝天子的亲笔画作。即使没有那位女帝侯,这幅画本身依旧是无价之宝。
秦观月將那幅《上元夜饮图》掛在房中整整看了一天一夜,然而,一无所获。
秦观月背靠桌子,目光定定地看著墙上的这幅画,最终闭了闭酸涩的眼,扭头看向一旁沉默守著的剑神。
“你就没有別的办法,让这幅画显露出真正的模样来吗?”
“没有。”
“……”
秦观月看著坐在那裏认真擦剑的人,忍不住吐槽了句,“你们阁主都失踪了,生死不知,你不著急吗?”
“尚可。”
“……”
秦观月从前听宫越说过,练剑的人都不太正常,现在看来確实如此。
她摸了下脖子上的两枚玉环,起身將那幅画收了起来放回木盒。
“画你拿好,我入宫一趟。”
“嗯。”
剑神先生头也没抬地应了声,继续擦他的剑。
秦观月也习惯了,除非涉及李玄息,不然这位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,唯一的真爱是那把叫枕霜寒的剑。
想到这裏她没忍住问了句,“这把剑为什麽叫枕霜寒?”
“我的剑,自然跟我名。”
“……”
秦观月聪明地没再多嘴,跟妙妙打了招呼,便带著萧声去了皇宫。
结果刚一入宫就遇上了从宫裏往外走的楼冰河,对方见到她双眸微眯,隨后瞥了萧声,又转了回来。
“帝师这是要去见陛下?”
“没有,听说国子监有不少藏书古籍,想去看看。”
看书?
楼冰河面色古怪地打量著她,似乎在评估她话中的真假。
在他看来,秦观月自任帝师后,一个病假接一个病假,平时也不露面,连政事也没怎麽插手,別人或许会放松警惕,但楼冰河却知道,眼前这女子八成是在暗中谋划著什麽。
“帝师好雅兴。”
他敷衍了句,注意力便落在萧声身上了。
秦观月有多久没出现,萧声就有多久没出现。楼冰河上次与他见面还是不欢而散,这次再见他发现这冷漠少年居然长大了点。
他扯了下嘴角,转身离开了。
秦观月却看著他的背影,笑瞥萧声一眼,“他对你的兴趣居然还没消失,怪长情的。”
“……”
萧声冷淡地瞥了她一眼。
秦观月笑笑,从怀中取出一份公文给他,看著向龙泉殿方向走过去,自己悠悠闲闲朝国子监的方向溜达过去。
楼冰河猜的不错,时间不多,她確实是要搞事了。
国子监离的挺远,在这座庞大的皇宫裏占据著最清静的那块地方。
正是辰时,国子监正是上课时间,秦观月踏进子云阁时,鍾老爷子正在揍韩小侯爷的手掌心。
底下坐了一堆不满十六岁的贵族子弟,见到她出现的那一刻,都齐刷刷看了过来。
韩征威一脸的桀驁不驯立刻化作惊喜,大喊一声,“秦观月?”
那群年轻的贵族子弟听到这个名字先是一惊,隨即面露恐惧。
秦观月:“……”
知道自己名声差,不知道有这麽差,她难道已经到了能止小儿夜啼的地步了?
她清了清嗓子,温和地看了那群少年们一眼,才朝鍾玉打招呼,“鍾祭酒。”
鍾玉眯著眼看了她许久,而后朝身旁示意了下。
秦观月会意,自己动手拿了把椅子坐到下面的那群少年少女们身边去了。
鍾玉慢吞吞地转向韩征威,“为何不背诗书?”
“背不出。”韩征威老实道,“我天生头脑背,不是考科举的料。”
鍾玉听了也不生气,转而看向秦观月,“你,告诉他刚才这句话错在何处。”
秦观月恭恭敬敬地站了起来,看向韩征威,有些无奈道,“你头脑並不笨,只是不想背,且读书也不一定是为了考科举。”
韩征威不以为然地嘀咕,“那还能为啥,反正我读书是为了不想回家被安排亲事。”
底下顿时一阵笑声,韩征威瞪了他们一眼,“笑什麽?”
鍾玉耷拉著的眼皮微抬,扫了底下一眼,少年们又安静了下来。
他看向秦观月,“你继续说。”
秦观月微頷首,继续道,“读书可知前人之智,启现世之慧,晓察世情,洞察天地,可循古今,而知未来。”
周身皆是王公子弟,皆桀驁不驯,什麽道理没听过,可眼前这人不是一般人,是大羲最年轻的女帝师,故而难得听得认真。
然而鍾玉没说对,也没说错,只是懒洋洋道,“还有呢?”
秦观月还没回答,就听韩小侯爷噗嗤一笑,接道,“还能不被人忽悠。”
秦观月竟也点点头,“对。”
眾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,秦观月也低头轻笑,气氛倒是没那麽紧张了。
鍾老爷子浑浊的双眸轻轻瞥过眾人,最后落在秦观月身上,意味不明道,“这话也是他教你的?”
秦观月轻轻摇头,笑道,“真正的道理从来不是听人说的,是自己明白的。”
鍾老爷子把戒尺一扔,留下一句“背书”,便缓缓起身往外走。
秦观月自然而然地跟著往外走,露出门口时还得到了韩小侯爷一个心照不宣的眨眼。
她笑了笑,走出了瞬间喧闹起来的书阁,陪著老爷子坐到了石桌旁,替他倒了杯茶。
鍾老爷子看也没看,而是问了句,“你瞧他们如何?”
“谁?”
“他们,屋裏的那些少年人。”
鍾玉手指向书阁,问道,“若沧澜动乱,五国开战,他们可能保护脚下这座城池,保护这方百姓。”
秦观月笑意浅淡,“只怕不能。”
“他们连活都活不下去。”
鍾玉嗤笑一声,而后抬起眼皮看著她,浑浊的双眼露出锐利的光,“萧明泱改变了襄未,紫薇帝继承了大夏,微生瑾撑起了大秦,大羲呢,谁来改变大羲?”
秦观月神色不变,慢条斯理地自己倒了杯茶,仿佛没有没有听懂他的话一般。
鍾玉见她默不作声,眼中的光又敛了回去,成了那副昏昏沉沉的样子,“今儿是专门来看我的?”
秦观月有些不好意思,“其实……是想找祭酒帮些忙,听闻国子监藏书阁中藏有不少古籍史书,我想进去一看。”
“你如今已是帝师,不过进个藏书阁,何必要找我?”鍾玉半耷拉著眼皮子看著她,语气微妙。
秦观月知道眼前这位老人有多聪明,也没绕弯子,直接从脖子上取下了那两枚白玉环。
鍾玉拿起那白玉环摸了摸,许久没有动静,像是睡著了般。
不知过了多久,耳边传来一声蝉鸣,又伴隨著子云阁內年轻人们的阵阵欢声笑语。
他才缓缓放下那两枚玉环,苍老的声音响起,“我本以为,这两枚玉环永远都不会一同出现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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