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薇抬起手,灵蝶轻轻落到指尖, 他再点指, 身前浮现出一面水镜,阿俏的身影显露在水镜中。
她先是问了好?,确认徐薇身体?无恙,接着又说自己已入学宫,诸事皆顺,最后才问:“仙长, 我?根骨如何?”
徐微斟酌:“颇有天?资。”
阿俏声音微滞:“真的假的?”
“须臾境中只半年就?能筑基圆满, 你确实适合修行?。”
“我?以为您之?前是在安慰我?。”
徐薇失笑。
“今日我?遇见了天?书圣女?……”阿俏正走在宫阁之?间,为合群她穿的是月白长裙, 腰间束带, 盈盈一握。
山间风大, 她光顾着传音没内行?功法, 时不时伸手去挽吹到眼边的头发。
等到穿过高阁,扑面的烈风狠狠刮她一个?大耳巴子, 她终于?投降认输, 一边默行?功诀一边道?:“圣女?说我?心智不坚,不适合修剑, 劝我?另择小道?。”
徐薇静静看?着水镜:“你怎么想?”
阿俏顿了顿:“大道?小道?, 于?我?而言没什么不同……”她扯了谎, 于?她而言, 术道?对比剑道?摆明要更加适合。
并且, 想要拜师,身边就?有个?千古术修第一人, 近水楼台先得月,徐薇也必然不会拒绝。
她低声问:“仙长认为呢?”
徐薇:“做你想做的事,旁人言语,不必理会。”
说得好?似就?是她把?天?捅出窟窿也无所谓,阿俏先心动后心梗,哪怕对亲生女?儿也没这般纵容的。
在不该有的念头丛生前,她咳了一声,打哈哈:“仙长不怕我?走上?歧路,兴风作浪吗?”
“你不会。”
这可说不准,人逼急了什么事干不出来。
“侯礼闻赠我?流焰帖,恐怕别?有深意。”
圣女?不是傻子,定然不会广开自家大门迎贼。
绵长石阶蜿蜒而下?,明媚日光下?云鸟穿树,学宫诸阁渐渐落在身后,阿俏伸了个?懒腰,抬头看?向无边苍穹。
@无限好文,尽在晋江文学城世事茫茫,她依旧是这广袤世界里,最渺小与格格不入的那个?。
徐薇的声音没再传过来,阿俏站在悬立的崖沿边,停了内功,冷风卷来,几乎要把?她吹散在山里。
乌发与衣袂翻扬间,她听到了来自远山鸟兽的长鸣,零星剑影破雾穿梭,飞跃山间。
她问:“仙长,择苍生道?,难吗?”
徐薇:“大道?向来难行?。”
“学宫所说的大道?,却是大道?科。”
徐薇道?:“诸生相愚。”
人心如此,诸生相愚。
阿俏从储玉中拿出剑,看?着剑鞘上?繁杂的纹饰喃喃:“那你为何执剑守道?……”风声太大,盖过她的声音,徐薇或许并没听见。
@无限好文,尽在晋江文学城*学修歇脚处就?在山脚,翌日一早,山间剑影重重,阿俏两条腿快出残影,没想抵达宫阁依旧迟了一步。
离上?课时间尚有几炷香的时间,按昨天?侯礼闻领她的路线找到小弈台,一上?台,瞧见几个?熟人:冯古古,和一个?意想不到、不该出现的人物。
嵇无双一身蓝衣,神色冷冷,手中的无双剑正架在冯古古脖子上?。
后者脖子要被人割了也丝毫不惧,仍然如昨日那样,趾高气昂且吊儿郎当。
周围群众围观,好?不热闹。
嵇无双怎么会来中州?
阿俏心念一转,当即转身要闪人,哪知道?冯古古一对桃花招子比鸡眼还精明,只见着她的一片衣角就?扯嗓子大喊:“李绵!”
这一声喊得差点破音,众人纷纷看?过来,阿俏脚步顿住,心道?造孽,缓缓转身。
“……前辈。”
这声前辈也不知道?唤的谁,冯古古轻蔑地哼了一声,对挟着他脖子的嵇无双道?:“同为淮水修士,你怎么这么无礼,你知道?我?是谁吗?”
阿俏还没弄清眼前情况,但听嵇无双道?:“可有遗言?”
冯古古一静,炸毛,若不是剑架着,当场就?要蹦起来:“大胆!
我?可是云京仙徒!
你一介无名小修胆敢——”剩下?的话,被一道?闭口诀全堵了回?去。
阿俏收回?手,歉意一笑:“前辈,您最好?还是先闭嘴。”
眼看?他瞪眼还要撒泼,阿俏善意提醒:“这位道?友手中拿的是无双剑。”
冯古古一僵,霎时一动不动了。
四下?一片哗然。
天?下?十大名剑,无双行?三。
冯古古眼珠子几乎要掉出来,满脸写着一句话:你这女?魔头到底是什么人?
嵇无双眼睛都没抬:“遗言。”
阿俏小心翼翼地挪过去,“嵇道?友,我?已将他禁言。”
嵇无双看?过来。
她只觉背后一凉,立刻闭嘴不说话,无辜地回?视。
良久,嵇无双收回?目光,面无表情地收剑入鞘,撩衣落座。
阿俏松了口气,给冯古古使了个?眼色。
或许是被无双剑惊吓到,冯古古居然没瞪她,反而鬼鬼祟祟地跟在后头,随她躲到角落。
等落座后台上?众人散开,阿俏解开闭口诀,他立刻倒吸一口长气,凑过来压着嗓子问:“她是什么人?”
“嵇道?友师承玄水阁,”答完,阿俏才想起来,刚才他那一嗓子害人不浅,“前辈怎么知道?我?来自淮水?”
昨日宫阁相遇,他俩不过搭了一两句话而已。
冯古古看?着嵇无双的方向,心不在焉:“昨天?找侯礼闻那死丫头问的。”
阿俏:“……”冯古古:“不是都说淮水的姑娘温柔可人,怎么她动辄就?要拔剑杀人?”
阿俏想了想:“你同她说什么了?”
冯古古道?:“我?看?她腰牌形制特别?,就?想拽来看?看?。”
阿俏沉默:“前辈真是……活泼开朗。”
想必这辈子都不会含冤而死。
冯古古没听出阿俏的委婉,反倒因她的夸奖扭回?头:“你也是玄水阁的?”
“晚辈师承清玉宗。”
冯古古皱眉,思考须臾,脸上?出现难得的严肃:“哪个?清玉?”
阿俏缓缓道?:“清玉十七的‘清玉’。”
冯古古凛神。
他突然从仰天?长啸的大公鸡,变成了一只正襟危坐的锯嘴葫芦。
阿俏笑了笑,温柔道?:“前辈听说过晚辈师门?”
“别?叫我?前辈,”冯古古撇过脸,“你看?起来可比我?老多了。”
好?会说话的一张嘴。
阿俏眼角直抽抽。
眼瞧着上?课时辰要到,她状若无意地问:“前辈修的不是小道?科吗,怎么来上?山了?”
冯古古正盯着嵇无双的背影,阿俏说的话完全没进他耳朵。
他紧拧着眉,侧脸看?上?去几乎是垮着的,唇角抿成一条向下?的弯弧。
阿俏没再搭话。
小弈台下?阵起,阵光腾空。
禁制落下?,耳边终于?声静。
——“砰!”
中山悬阁,落阵的古门忽然被一脚踢开,门扇摇摇欲坠。
冯古古气风风火火地冲进来,气急败坏道?:“李绵是清玉宗的弟子,你居然还带她上?山!”
侯礼闻反掌将写到一半的心诀震碎,抬头毫无感情道?:“你又不是天?书院的弟子,急什么?”
“你疯了!”
冯古古冲到桌前拍案,午时连越两座山头,他说话带喘,脖子上?的长命锁晃个?不停,随胸膛起起伏伏,“天?书院当年怎么对清玉宗——”“冯喆,”侯礼闻两瞳火红,“此处是学宫,慎言。”
冯古古当即卡住,脸色憋得通红,好?半天?才在窜上?脑门的怒火里吐出几个?字:“你最好?心里有数。”
平息一盏茶的工夫,他撩衣坐下?,沉声道?:“清玉宗的人怎么会来中州?”
侯礼闻拿起放置在一边的铃铛,“我?在淮水苏陵曾与她有过一面之?缘。”
铃铛脆响,冯古古看?过去:“只她一人?”
“还有个?男人,”侯礼闻眯起眼,“清玉宗的小师叔……”“什么岁数?”
“看?起来和她差不多年纪。”
@无限好文,尽在晋江文学城“呵,修士的年纪,没个?准儿,”冯古古掸掸衣袖,语气仍然不痛快,“也在学宫?”
“不,她单独一人上?山。”
冯古古道?:“那就?好?,料想她一个?筑基修士,也作不出多少大乱。”
侯礼闻平静道?:“我?将流焰帖给她了。”
空气一窒。
片刻,中山悬阁又炸开:“侯礼闻!
你是不是缺心眼儿!”
*阿俏倒了两杯茶,一杯推去对面,一杯留给自己。
中州的茶大多产自去年秋季,没多少茶香,下?口后味道?轻淡,品不出滋味。
很快她将茶杯放下?,客客气气:“没想到会在学宫与道?友再见。”
嵇无双正在看?她,她看?人时总是冷冰冰的,若目光有实质,想必能用冰棱子将人戳死。
阿俏说完后等了许久,才听见她问:“你为何来到中州?”
——还是一如既往地直接。
阿俏:“来中州学宫,自是求学。”
“可曾经?过苏陵?”
“苏陵多水,的确逗留了两日。”
嵇无双操着熟悉的口吻问:“苏陵扒皮案,你可知悉?”
果然,事情还是发酵了。
阿俏垂下?眼睫,免得露怯:“听说了。”
这回?她没说“与我?何干”这样的话,嵇无双神色有所松动,端起茶,抿了一口:“翌夜暴雨,春山落雷劈开数座旧坟,坟内不见尸骨,看?痕迹,早在多年前就?被人盗走。”
当夜只落了一道?雷,徐薇受伤,阿俏没顾上?查看?周围痕迹,嵇无双说的是真是假不好?断定。
不过嵇无双能查到春山,怎么没去玉腰小坊?
一旦去了小坊,三娘必然会将她和徐薇曾来过的事交代了,这几日阿俏并没在打探的灵蝶那儿听得异象。
见她不语,嵇无双道?:“除此之?外,官府也弄清了女?尸的真实身份。”
阿俏抬眼。
“留香阁,苏金枝。”
——“……说书人曾说,留香阁的老板苏金枝在皇宫里当过差。
仙长可还记得,‘萃颜’药术?”
徐薇温声道?:“记得。”
“萃颜会使服药者每月蜕皮,奇术集里说,这丹药出现在皇宫里,苏金枝来苏陵前曾在皇宫当值,两者恐怕有数不清的干系。”
以及,梁丘妙空,也曾涉足皇宫。
天?底下?哪有这样的巧事。
阿俏甩了甩手,写了密密麻麻的一张纸,手酸得很。
淮阳—分尸—成芸—荣德—梁丘苏陵—扒皮—苏金枝——她笔尖一停。
不对,原著里苏陵压根没发生过扒皮案,这条支线不该凭空出现……徐薇叫她:“阿俏。”
“哎!”
阿俏轻快地应了一声,放下?笔,将纸张翻盖住,对着灵蝶轻问,“仙长,你背上?的伤如何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