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一出口,整个墓园的风都静止了。
阿唐被自己嚇了一跳。
他在说什麽鬼话。
他吃的教训还不够多麽?
鹿之綾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麽,人慢慢坐直起来,有些诧异,“什麽?”
阿唐背靠著墓碑而坐,屈立起一条长腿,他有些后悔,但讲都讲了,没道理收回去。
他抿抿唇,侧目看向一旁的少女,“你不就是不想去江北,又不好意思拒绝封振麽?”
闻言,鹿之綾垂下眼。
她只有十五岁,但她什麽都懂,“我没有生活能力,固执地留在江南,会让封叔难做。”
封叔已经打算好把她带回江北老家,如果她不同意,封叔一定会勉强自己陪她留在江南。
她不想为难人。
“他也就差个人养你。”
只要她有人养,封振也就不这麽固执了。
鹿之綾初时有些心动,但很快摇头,“我是个累赘。”
她清楚封叔对她的疼爱,所以她推脱不了封叔的建议,但再连累他做什麽呢?
他们相识不久,他凭什麽要负担起一个瞎子的人生。
“你当然是个累赘。”
他的语气理所当然,“所以你要是留下来,没什麽好日子过,我不可能像封振那样饭都恨不得喂到你嘴巴裏,你要死我都不会拦著。”
“……”
鹿之綾都不知道该说什麽,她低下头沉默。
“你最好想清楚了。”
阿唐凉凉地道,被太阳晃得刺眼,起身要走。
“哥哥。”鹿之綾忽然叫他。
他回头。
鹿之綾抱著双腿坐在那裏,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,道,“那你可以表现得对我好一些吗,让封叔可以放心地回江北,等他离开后,你不用管我,我自己生活。”
她不拖累任何人。
男人站在她面前,目光淡漠地看著她。
半晌,他在她面前蹲下来,一只大掌盖到她的脑袋上,“可以,但有一件事得说在前面。”
“什麽?”
鹿之綾不解。
“老子养了你,你就是我的人,將来敢吃裏扒外,我就把你领回来这裏亲手弄死,懂麽?”他一字一字道。
按在她头顶上方的手有些用力。
鹿之綾有些奇怪,她不是说不用他养麽?怎麽变成他的人了?
吃裏扒外……
她回想到在北港他倒在血泊裏的一幕,不禁道,“哥哥被人背叛过?”
阿唐的眼深了深,涌出彻骨的阴沉戾意,他冷笑一声,“是啊,我那时也疼一个女孩,也把她当妹妹,结果她为个包卖我。”
“……”
“有机会,我一定回去弄死她。”
他用最可怕的字眼嚇她。
她现在后悔还来得及,被他养著可不是什麽好事。
鹿之綾的小脸上却没什麽害怕,也?原来他这段时日留下来照顾她,是把她当成妹妹疼了。
她乖巧地点点头,“我不背叛你。”
“给你家人磕头,发誓。”
阿唐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摆正跪在墓碑前,要她发誓。
鹿之綾只好跪在地上,竖起三根手指对著自己家人的墓碑发誓,“我鹿之綾发誓,这辈子都不会背叛哥……阿唐哥哥。”
指名道姓的,应该放心了吧?
“嗯。”
阿唐隨意地哼了一声,应得勉勉强强。
……
阿唐是个古怪的人,但他说到做到,果然回去就对她变得格外关照,跟亲兄长没有区別。
封振连连感慨跟变了个人一样。
可当鹿之綾主动提出想和阿唐留在江南时,封振的脸色就变了,连声反对。
鹿之綾十五岁,阿唐二十岁,一个半大孩子,一个也不过是成年不久,这年岁上就透著不尷不尬。
虽然叫著哥哥,但血缘上也没有任何关係。
这样两个人同住一个屋簷下,怎麽看都不像话,封振坚决反对,说什麽都不同意。
鹿之綾没想到封振抵触的情绪会这麽大,不禁沉默下来。
这段时间以来,封振都小心翼翼地照顾著她,第一次火气重成这样。
偏偏阿唐还在旁边火上浇油。
“行了,真要怕禽兽这件事,我二十岁做禽兽,和你几十岁做禽兽几率平等。”
他將封振的担忧看透,话直白得没有一点婉转。
不就是觉得小公主太小,怕他是头狼麽。
封振在小屋裏转,气得脸都红了,“你、你、你、你住口!我拿小姐当亲女儿!”
“她在我眼裏也没三两肉。”
阿唐坐在椅子上往后一靠,椅背靠墙,两条椅腿凌空,很是混不吝的模样。
鹿之綾坐在床边,默默地又用指甲抠床单。
封振气急败坏地道,“小姐,封叔还没老,没到照顾不了你的时候,你要是不想跟我去江北,那我回老家收拾收拾,搬到这裏来住!”
“……”
果然如此。
鹿之綾有些后悔接受阿唐的提议了,她让封叔变得为难,还要调整自己的人生轨跡来配合她。
她告诉封振不用,但封振听不进去。
但第二天,封振突然就改了主意,说是自己先回江南收拾一下,再把那边的工作辞了过来陪她。
本来,封振连回去收拾都准备带著她,根本放不下她。
鹿之綾很是奇怪,趁封振不在,她摸著墙边绕到旁边的小厨房。
阿唐正在裏边洗手。
水声很大。
他在那裏把手洗了一遍又一遍。
“封叔怎麽突然改变主意了?”她靠在门口不解地问道。
“想继续做小公主的话最好別听。”
阿唐在那裏洗著手,语气是一贯的凉薄。
“我不再是小公主了。”
她的神色黯然,她比谁都清楚,她不能再拥有从前的生活。
“真要听?行,我告诉你。”
阿唐挑眉,在水龙头下继续洗手,边洗边盯著她那张干净单纯的小脸,嗓音邪气至极,“他偷看我,我就摸了个男人屁股。”
“啊?”
鹿之綾有些茫然地听著。
她问封叔为什麽突然改变主意,和他摸男人屁股有什麽关係?
下一秒,鹿之綾反应过来。
他是故意暗示封叔,他禽兽在另一个方面。
听著裏边持续不间断的洗手声音,鹿之綾的脸微微发热,有些窘迫,她抠著门框上的木条,“你、你……你要洗手液吗?”
“……”
阿唐无语地看著门口的小人,“出去。”
“哦。”
鹿之綾摸著墙默默离开。
她有六个哥哥,可没有一个哥哥像他做事这麽……神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