得知汪秦的想法,张富德沉思许久。
大家都保持不语，不知到什麽时候，这位老教授说道：“孙誌那孩子……或许我们可以和他谈谈,他以前是个好孩子。”
从末日一开始就在一起的同伴，如今只剩下张富德和李刚研。
非要给人做个分类的话,那这两位一定容易相信他人的老实人。
张富德教授愿意一次又一次给他人机会，也从来不会对做错事的人说重话，他相信人性本善，只要好好教育,所有人都能心向阳光。
李刚研憨厚朴素，在队伍裏存在感不强,可很多累活都是他干的。他是个容易相信別人的人，也是这份忠实,让曾经短暂留在十三号监狱的幸存者们,对他很是信任。
要让这两个人来评价孙誌，他们一定会往好的方面说。
换做以前的汪秦,他也会如此。
只是，如今可不是好人就有好报的时代。
在知道孙誌撤离监狱,將其他人全部杀死之后,现在的汪秦已经不再將他当做可以沟通的正常人，而是必须杀死的敌人。
而关於上面那件事的观点——张富德还曾认为,杀死幸存者並不是孙誌一人做出的决定，一定还有更厉害的掌权人在谋划。
孙誌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，怎麽能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？
於是，分歧就产生了。
这天夜裏,汪秦確认大家都睡著了,在躲避的房屋外设置空间屏障,独自一人去寻找西南基地。
一旦空间屏障破裂，汪秦第一时间就能知道，並且瞬移回去。
有了这层保障，他才敢悄悄出门。
他不会让同伴置身自己看不到的环境。
西南基地，顾名思义，是建立在西南方的基地。
该基地的建立地点，是末日前著名的大城市极都，据说这地方以前是好多皇帝所设立的首都。
汪秦本来想一个人躲在暗处，先把情况摸清楚，確认西南基地的情况。
可等他抵达极都附近，却只看到一片杂乱的垃圾堆，连基地的影子都没看到。
极都早就被摧毁了。
往日出现在电视新闻裏的高级建筑，此刻却和尘土相融，看不出一丝光鲜亮丽。
硝烟隨处可见，还有被烧焦的尸体，看不出是人类还是丧尸。
汪秦依旧藏好，没有贸然走到极都裏检查。
他使用空间异能，撕开了好几处极都的空间，裂缝与空气摩擦，最后产生轻微的炸裂。
……有什麽看不到的东西横在空气裏。
汪秦確信，看不到的墙壁后面，一定是他要找的西南基地。
他加大力道。
可在他打算接著下手之后，史料匯集的异能攻击打来，而且还不是一道两道，少说有成千上百。
他们似乎早就知道了汪秦的所在，躲在看不到的墙壁后，玩躲猫猫似的和他战斗。
敌人都打过来了，现在不战，什麽时候战斗？
汪秦感知了一下空间，確定极都上有他看不到的奇特空间，出手便大方不少。
在攻击的异能者看来，他的打的毫无章法，完全就是不要命的释放异能，东一块西一块。
但实际上，汪秦早有决策，他一边战斗，一边靠近极都，爭取续足最大的力量，突破那道看不见的墙壁，一举攻入。
因为他本身可以用空间异能传送，即使攻入失败也没关係。
弱小是原罪。
被欺负的时候，只有欺负回去，才能让霸凌者闭嘴。即使寻求他人的帮助，那也不能保证他人每次都得及时赶来，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强大起来。
更何况，谁又能保证，现在有人能来帮助自己呢？
对面將他们玩弄於鼓掌之中，不过是觉得他们弱小。那只要不弱小就好了，將可怕的一面展现出来，让他们记住。
汪秦挥出空间之刃，將追上来的异能者们懒腰截断。
他一鼓作气突破防线，很快就来到极都边缘。
黑雾聚集，在他的脚边缠缠绵绵。
汪秦没有理睬，双手按在空气中，紧贴墙壁，一阵又一阵的灌输空间能量。
在打破之前，他还要保护自己的身后，杀掉赶来的异能者。
以前，他是很难分心做两件事的，但现在，就好像如有神助，只要自己想，就可以成功。
虽然付出的代价有点大。
汪秦知道，自己这样的战斗是在透支生命，但是没关係，在生命耗尽之前，他一定可以铲除所有危险，让大家过上美好的生活。
哢嚓。
细碎的破裂声响起。
汪秦的心底没有喜悦，他体会不到情感，只是更加提升自己的力道。
哢、哢嚓。
终於，那阻碍他杀死孙誌的墙壁破碎，一个崭新的基地，出现在他眼前。
汪秦冲入其中，迎面释放了一个空间黑洞。
刚刚被刷上艳丽油漆的建筑裂成渣渣，不少人抓著建筑，却不想被一同吸入黑洞。
他们尖叫惊慌的逃离。
汪秦下手的动作停顿，黑洞也逐渐关闭。
……怎麽可能。
他的心裏有这样一种想法。
西南基地，怎麽可能这麽干净美丽。
——
被他打破防护屏障的基地，裏面有宽敞的马路，郁郁葱葱的行道树，高矮不一、设计简洁大方的新时代房屋。
不仅如此，裏面的人们穿著打扮和现代人无异。
一条街道上，汪秦可以看到大门敞开大甩卖的服装店，也可以看到摆满了洗发用品的理发店，设置还有专门的饭馆。
因为是夜晚，马路上的路灯还散发著暖黄的灯光，街道的商店明亮。
而生活在这样环境裏的人们，他们再普通不过。
可因为汪秦到来，建筑被摧毁的到处都是，有许多人被压在
那孩子穿著可爱的童装，双腿鲜血淋漓，趴在地上大哭。他的父母无助的搬动墙壁，即使知道危险来临，也想带著他一起逃跑。
“宝宝，你別怕，爸爸妈妈不会离开你的……”
他们一家三口抱在一起痛哭。
这还只是大街上的其中之一。
汪秦还看到了年迈的老人，瘫在轮椅动弹不得，好些穿著校服的孩子，被巨石刺穿身体。
而这裏的所有人，都用难以形容的惊惧目光看他。
仿佛在说：他是一个恶人，是杀人犯，是破坏大家幸福生活的魔鬼。
那一刹那，汪秦心中隔绝另一个自己的墙壁，出现一丝裂痕。
他听到內心不断敲击墙壁的呼喊。
——不要再继续下去了，杀戮会让他走向深渊。
他是罪人，手上沾满鲜血。
汪秦后退一步。
追著他的异能者到来，將他围住，但並没有动手。
出现在汪秦面前的並非孙誌，而是很久之前被他杀死的孙妙妙。
这个女孩径直走到人民群眾那边，用慈悲的光治愈了他们的伤痛。
那光太耀眼了，汪秦都忍不住闭上双眼。他似乎就是个恶魔，在如此温柔的强光中，居然感受到些许痛苦。
“汪秦，你到现在还不肯认错吗？”孙妙妙来到他身前，一脸悲悯，“知道我们为什麽要追你们吗？”
她並不需要汪秦的回答，很快便自问自答的说道：“我们並不是要杀了你们所有人，我们是想拯救那些落难的同胞，而真正需要被清除的人——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。”
……什麽意思？
“你应该好好想想，汪秦。是不是因为有你，那些跟著你的幸存者才会大批死亡？你总是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，在为他们考虑，可实际上，你每做一个决定，都会导致很多人走向毁灭。”
汪秦身形微颤。
他本不会被这些花言巧语迷惑。
可在孙妙妙说话的同时，那个被压在建筑下的小孩大哭。
即使被救了出来，伤口治愈，那股被硬生生压住的痛苦，还残存在记忆之中。
小孩子哭泣的声音非常尖锐，可以刺破耳膜，这让汪秦的心慌，那道隔绝感情的墙壁又变得脆弱。
“我们没有招惹任何人。就像你们，如果不是你们的到来，闻封也不会死。”汪秦冷静的回答。
孙妙妙叹气，她身边散发著柔和的光晕，似乎还有翅膀若隱若现。
被她拯救的人们崇拜的注视她，似乎將他当成了救世主。
“我们本意不想杀死闻封，汪秦，如果不是你蛊惑了他们，我们不至於走到这一步。”
他蛊惑了大家？
汪秦没有再听下去，他直接使用异能，给近在咫尺的孙妙妙必死一击。
汪秦不会忘记的，这些人每次战斗完之后，都会留下一段挑衅的言语。
‘他们是逃不掉的。’
‘不管逃到哪裏都会死。’
这麽充满恶意的话语，怎麽可能只是针对他一人？倒是现在，竟想通过精神控制让他负罪？
……可笑。
汪秦又怎麽不知道自己有罪。
他杀死了太多太多人，每一次闭上眼，都能听到那些幸存者的苦苦哀求，他们睁大眼睛盯住自己，紧接著以不同死法的死法死去，双目圆睁，不曾闭合。
在无声的尸山尸海中，汪秦找到了唯一的哭声来源。
隔著一堵透明的玻璃墙，他看到內心的自己在哭泣。
而他自己，却像一个局外人。
可是早就无所谓了，死去的人无法复活，再怎麽痛苦也没用，反正在他死后，他会去地狱偿还所有的罪孽。
汪秦不想再听孙妙妙的妖言，用异能隔开两人。
见孙妙妙遇到危险，她身后的人们坐不住了，爭先恐后的扑过去挡下攻击。
於是，汪秦的脸上溅到人们血液。
“把孙誌喊出来。”他不管不顾，直接瞬移到孙妙妙身后，用异能挟持这个女人。
“不要试图动摇我。孙誌，你离开十三号监狱，还要將和你一起生活的朋友全部杀死，你难道就不觉得羞愧？”
被绑架的孙妙妙还故作害怕：“什麽呀，誌哥还做了这种事？你確定吗？”
不知道是不是汪秦的话起了作用，异能者们让开，阔別了八年的孙誌，终於现身在他面前。
他早已不是过去那个看似温文尔雅的青年大学生，跨过三十岁的年龄，他一身西装革履，充斥著末日前公司高管的精英范。
“怎麽？你不相信我？”孙誌满脸惋惜，“我不知道你从哪裏听来的，但我发誓——”
他举起手，“我绝对没有杀掉十三号监狱裏的同伴们，如果我所言有半个字的虚假，那就天打雷劈！永世不得翻身！”
汪秦还是没松开孙妙妙，在孙誌发誓这会，他又用空间异能攻击，这不得不让孙誌远离。
“嘖嘖嘖，汪秦，你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。以前是懦弱，现在是莽撞。”孙誌整理了一下领带，“开动你的脑筋好好想，当初第一批回十三号监狱查看的人，到底都有谁？你只要仔细的想一想，就明白是谁杀的。要不然……”
“现在回去问也可以，我倒是不介意。”
汪秦无动於衷，“没有人会杀死他们。”
“哎，这就是你的不对了，不要盲目相信他人。还是说你担心……杀掉他们的人，会是你最亲近的家人？”
孙誌嘴角掛著不断的笑意。
汪秦一怔。
“你好好看看这裏，汪秦。”孙誌在他身边踱步，见他不再使用异能，还走近了一些，“我们西南基地强大而美丽，更是人类的乐园，基地裏食物富足，更不会受到丧尸袭击，已经恢复了末日前的秩序，又怎麽会做出无差別杀人这种恶行？”
“如果我们想杀掉你们，一开始就会出动全部兵力，而不是一天一天的和你们周旋。汪秦，你看看这裏，你觉得自己能打过这麽多人吗？”
一队又一队的异能者赶来，他们把整个街道围的水泄不通，连房子的屋顶上都挤满士兵。
“我们这麽做，不过是想让他们远离你，远离你这个恶魔。”孙誌说道，“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？一切为了同伴著想？那我告诉你，如果你真的考虑了自己的同伴，就不会趁他们睡著偷偷溜出来，特意到西南基地找我们打架。”
“你应该寸步不离的守在他们身边，保护他们的安全。”
此时，孙妙妙无辜的抬起大眼睛，“你已经杀过我一次了，还要再杀一次吗？”
孙誌挥手撤掉异能者，“汪秦，你好好看看这裏的人。他们都是最普通的老百姓，好不容易躲过末日天灾，在基地裏过上好日子，却因为你，又收到伤害。”
“你难道就感觉不到哪怕一点的愧疚吗？”
汪秦垂眸。
那些居民渐渐聚集，一道又一道的视线落在他身上，似乎要把他洞穿。
不要去思考，不要和他们对视。一旦將这些人的脸记在心裏，就更加无法下手了。
他们都是最最普通的老百姓啊，没有做任何错事，汪秦怎麽会杀死他们？
即使封闭感情，他也知道这是不应该的。
“你不是想杀了我们吗？来吧。”孙誌闭上眼。
居民们也闭上眼。
孙妙妙更是放弃抵抗。
这好像就变成了……汪秦在当方面屠杀。
他才是坏人。
哢嚓。
那道横在感情与理智之间的玻璃墙，终於出现一道无法修补的伤口，一丝一丝的情感泄露。
可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情感，也是在他心裏积攒多日的绝望，顷刻便吞噬了汪秦全部的理智。
他下不了手。
汪秦松开了孙妙妙。
而逃出生天的孙妙妙，並没有回头攻击他，反而站在孙誌身边一脸高洁。
“我们本来是想挽救他们的，但前提是你不在。”
孙誌也道：“你好好想想，当初最先回到监狱的人有谁，只要你去询问，一定会得出意料之外的答案，至少我保证……我没有杀掉任何人。”
“西南基地是一个讲道理的和平的基地，我们欢迎一切幸存者加入。如果你想通了，就让他们过来，而不是被迫和你风餐露宿。”
……
…………
到天亮，汪秦离开西南基地，终究没有杀死任何一个人。
理智告诉他，必须铲除孙誌。
可是感情却扼制住汪秦伸出的手。
孙誌是西南基地的领导者，他將那裏建设的井井有条，並且深受居民们的信赖。
这麽好的人，怎麽可能是杀人狂魔呢？或许十三号监狱的事另有隱情。
如果贸然杀了孙誌，基地裏的人会伤心吧。
在最后他离开基地，孙誌也没派人追杀，还很友好的送了他一些吃食。
‘如果你真的想让你的同伴过上好生活，就主动离开他们。’孙誌这麽说道。
就这样，汪秦回到临时房屋，孙誌也答应他，给他时间思考，不再派出追兵追杀。
而当汪秦回到屋內，却发现自己的朋友们，都在用一种很陌生的眼神看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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